17. 姐姐的妹妹
见到一直刻意疏远自己的妹妹庾淑蓉终于愿意主动示好，庾傲菡很想直白地邀她时常进宫来陪伴自己，但碍于皇后身份，到底还是没能说出口。
她是国母，是后宫之主，她的一举一动都是天下女子的典范。
尽管她殚精竭虑，尽管她疲于陈规，尽管她很孤单。
她也要维持住一个皇后该有的矜持、体面和威仪。
哪怕只是召血亲妹妹入宫陪伴，也不能急于一时，要一步一步地来。
她要等。
什么事情都需要合适的契机。
她不能肆意妄为。
“多谢娘娘关怀体恤，娘娘恩德似海，臣妇定当铭记。”
庾淑蓉走出坐席，跪下朝庾傲菡行了礼。
行礼结束，庾淑蓉抬头看向庾傲菡，见她朝自己亲切一笑，也回以了同样和善的笑容。
萧清瞧了一眼二人略带距离感的笑容，神色未改，只收回目光继续将手里那杯酒喝完了。
这边的庾淑蓉被诸多女眷的热切目光所注视着，那边坐在右侧坐席末端的余兰芸则是截然不同的画风。
庾淑蓉越是光鲜得宠，她就被衬得越发可笑狼狈。
在场女眷的夫君皆是启国爵位加身的王侯或是正三品以上官衔的京官。
只有她的夫君是从四品下的外官，还是被外放到苦寒偏远的儋州去的。
若非她的父亲是庾誉逸，以她这样的身份，只怕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能迈进宰相府的门槛。
更遑论参加当朝宰相的五十寿宴，和皇亲国戚达官显贵共聚一堂。
有两个出嫁前便和庾澜妘不对付的贵妇人，抱着看戏的心态，嘴角衔笑地看向末座的余兰芸，想瞧瞧她面上的表情能有精彩。
结果视线落到那面带红肿的落魄之人身上，却发现她好像浑然不觉自己的处境似的，还在那傻呵呵地跟着高兴。
两人默契对视，眼神中略带茫然。
余兰芸见庾淑蓉似乎很得原书女主喜欢，当下觉得自己抱上了一条强有力的大腿，心中别提有多高兴了。
等庾傲菡问完话，庾淑蓉行完礼落了座，在场女眷得以继续宴饮后，心情大好的她吃起菜来都特别香。
左一口鲜虾蹄子脍，右一口妳房玉蕊羹，吃累了还能小酌两杯清酒，简直美得不像话。
等会她就要去继续激起林方智的怒火，逼得他不得不对她痛下杀手了。
多吃点，骂起人来都更有劲。
宴席进行了一个半时辰。
庾傲菡吃完最后一道菜，小酌几杯，便要动身回宫了。
众女眷起身相送，福身行礼。
庾傲菡从人群中间走过，路过庾淑蓉时，还带笑多看了一眼垂着头的她。
庾傲菡离开西苑后，庾淑蓉便瞥向了末座的余兰芸。
二人对视一眼，互相领会了彼此的意思。
余兰芸匆匆起身往瑞枫苑去了。
庾淑蓉则满脸笑意地走向了萧清，要邀她去兰苑一叙。
“宾客还未尽兴，此处实在纷杂吵闹。”
庾淑蓉带上一点歉意，朝萧清福了福身。
萧清颔首应下，从坐席上起身，在庾淑蓉的引路下，一路到了兰苑中。
庾淑蓉将她迎进房间，伺候她坐下，又细致地吩咐人准备了糕点和茶水。
等安排好了一切，她才改了眼神，用极为诚恳的目光抬眼看向了萧清。
“长公主殿下，臣妇有一事需同殿下私下商议。”
庾淑蓉瞥了一眼萧清身侧的几个侍从，又看回了萧清。
萧清明白了她的意思，沉默了片刻，出言将几个侍从都遣走了。
侍从离开，房门关合，庾淑蓉便走到萧清的面前，恭恭敬敬地跪下下去。
她伏身一拜，头重重地磕到地上。
“臣妇想求长公主救救我姐姐。”
怎么安排，才能让义阳长公主在合适的时间出现在瑞枫苑内，成为林方智“杀妻”行径的目击者呢？
庾淑蓉想了很久。
计谋想了一堆，话术想了一堆，可思来想去，总觉得都不够稳妥。
萧清十九岁带兵征讨，在战场上厮杀了五年，得胜回京后又手握兵权，在权力场里斡旋多年。
她见惯了尔虞我诈，一定极为擅长洞察人心。
庾淑蓉的这一点算计，在她眼里，只能算是小孩子过家家。
面对这样名目达聪城府深沉的人，既然有事相求，比起心怀侥幸有意欺瞒，不如将和盘托出开诚相见。
“楚夫人这话是从何说起？”
萧清见庾淑蓉恭敬坦诚，对她倒多了几分耐心。
“昨日子时，我夜半无眠便想出门逛逛，哪想到了庾府后花园的湖边时，却目睹了姐夫林方智亲手将我姐姐庾澜妘推下了湖中，想要置她于死地！”
庾淑蓉本该是假悲愤，假伤怀。
可话到嘴边，她的泪不需要一点人为的努力，便自己簌簌落了下来。
七岁时，母亲嫌弃她贪吃，将她手里的糖糕抢来丢掉，冷着脸将她关在了房间里。
一整个下午，她都自己一个人坐在地上掉眼泪。
是庾澜妘大摇大摆地推开门走了进来，把父亲赏给她的荷花酥丢给了她。
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庾澜妘吃不完剩下的。
可那荷花酥又香又好看，就像是庾澜妘这个生得明媚动人的长姐一般，叫人一见难忘。
即便是剩饭，庾澜妘也还是记挂着她的。
即便是炫耀，庾澜妘也推开了大门，驱散了房间里的阴霾和孤寂。
只有庾澜妘，真的在庾淑蓉年少孤单恐惧时，及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不论庾澜妘的发心如何。
可就是这样一个对她而言曾经灿若神明的姐姐，在落了个罪有应得后，却还是被林方智这个四十岁的老鳏夫给推进了湖里。
在第一世时，无人知晓她死去的真相，只将对她的宽恕全都补偿给了真正的杀人凶手林方智。
林方智背靠庾家，进京为官，仕途坦顺。
她的姐姐烂在湖里，苍白肿胀，如此荒唐地了却一生。
一根名为怨憎的尖刺从盛满爱意的花枝落下，插入指腹，连年累岁，堵积脓液。
那脓液带着庾澜妘的尸臭，带着无处不在的刺痛和哀伤，纠缠着她。
她对那微小而固执的尖刺毫无察觉。
只能以为是自己出了问题。
手指太粗，手指太细，皮肤太薄，皮肤太厚……
直到余兰芸出现。
直到此刻。
她才意识到自己对余兰芸全然的信任和不遗余力的帮助，不仅仅是因为余兰芸可以让她瞥见了书外世界的一角，还是因为她寄居在庾澜妘的身体中。
她对那张在记忆里磨灭不去的面庞，有着天然的信任和亲近。
她发现她并不厌恶庾澜妘。
她很依赖她，很崇拜她，很喜欢她。
她唯一憎恨的，是庾澜妘没有像她以为的那样将她当作生死相依的家人。
那隐忍了数年微不可察的悲伤，不受抑制地在此刻倾泄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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