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的大理寺女官?
那时白芷兰才一岁,自然不知详情,只是隐约听说过,那位大人是查案时得罪了当时的宦官权贵,才蒙冤入狱,惨遭杀害。
然而,当时的朝堂皇权旁落,宦官当权,局势混乱。可先帝继位后,此等风气已正,如今的陛下更是对宦官十分忌惮,景象截然不同。
但她突然想到了方才被一刀杀死的秦韬……
他连害几条人命,自然罪不可赦,但也不该这么死,而是该由律法判决。
看来,关键不在于掌权者是谁,而是对于高高在上的掌权者而言,在他们之下的人,皆命如草芥,一抬手便可随意抹杀。
不论是二十年前的大理寺女官,还是今天的秦韬,抑或是……她自己。
看到卢霖杉正黑着脸警告她,她又不由想到,卢霖杉和秦韬是同一届的进士,且都出身寒门。
先帝重用外戚来打压宦官,致使如今朝堂外戚当权,封荫官极多,冗官严重。
而当今陛下则重用寒门进士,来有意打压外戚勋贵,因此十分重视科举。
秦韬与卢霖杉皆家世不显,却是那年科举的进士乙等,二人又都是某位大学士之首徒。
入仕后,秦韬在一偏远州府任职,政绩斐然,仅一年便被破格提拔为大理寺丞,可以说是前途无量。
虽然那位大学士如今遭贬,但秦韬若是与权势滔天的齐家结亲,也算是在朝中有了新的靠山,仕途只会更加顺利。
因此,与齐小姐成亲,对秦韬而言百利而无一害,他为何要破坏这婚约,甚至不惜杀了齐小姐呢?
在一片痴心的齐小姐眼里,是“闻君有两意”,是秦韬变了心,爱上了别的女子。
但白芷兰从不相信,真有男子会为了爱情而舍弃唾手可得的富贵和权利。
除非……是更大的利益诱惑了他。
夜风席来,白芷兰背脊发寒:秦韬未说完的话究竟是什么?他与长公主是什么关系?他杀齐小姐难道真和长公主有关?
但若是如此,长公主应当对此案避之不及,甚至想草草结案才对啊?
事实却恰恰相反,白芷兰清楚地记得,在此案刚发生时,长公主便降下懿旨,让她协助验尸查案——这分明是在支持她查出真相。
可秦韬若与长公主若毫无关系,在最后关头,他为何向长公主求救?金钗又怎么会在他那里呢?
白芷兰想的出了神,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撞击她的腿,还听见地上传来“呜呜”的声音。
回过神来,低头一看——竟是还被绑着手脚、堵着嘴巴的周行。
也不知是故意还是不小心的,长公主离开时竟没有带走他,也无人去给他松绑。
此刻,周行艰难爬到他们身边,正满含怨愤地瞪着他们。
陆官差连忙蹲下解开他的束缚,周行这才长舒一口气,随即怒声道:
“好啊你们!布下这么大一盘棋,却不与我商量,还将我当棋子耍!”
卢霖杉摸摸鼻子,“你太不会演戏,提前告诉你怕你露馅,才出此下策。周兄莫怪。”
白芷兰倒是毫不掩饰:“我早说过了,我会记仇的。”
“所以,你为了给你那个护卫报仇,就故意折腾我?!”
周行不满地抱怨几句,站起身,揉揉膝盖,又拍去身上的尘土,朝周围看了看,不由问:
“咦?阿沅呢?平时不是总像个尾巴一样跟着你的吗?”
卢霖杉冷笑道:“大理寺审问犯人,岂容闲杂人等旁观?”
“他在外面等着呢。”陆官差解释道:“应当已雇好马车了。”
周行喜上眉梢,拉着卢霖杉快步往外走去,道:“走走走,蹭马车去!”
历史重演——
周行、卢霖杉、陆官差、阿沅四名男子坐在车厢内,而白芷兰被迫坐在马车车辕上。
但她此刻却无心计较这些琐事。
连环杀人案终于告破,真凶与帮凶接连陨落,而案件背后,似乎牵扯着更多她无法撼动的势力。
且还有许多疑惑尚未解开……
那余大屋内的诸多军制钢刀,到底是哪里来的?凭秦韬一个小小寺丞,能拿到这么多军刀给他吗?
灵堂的那场火是谁放的?是为了烧毁齐小姐的尸身,还是为了烧死她和卢霖杉?
秦涛为何要说齐小姐“不知羞耻”?是想故意说出齐小姐未婚先孕的秘密,破坏她身后的名节以作报复,还是……?
思及这些,白芷兰感到寒意入骨,心情愈发沉重。
车厢内,卢霖杉道:“阿沅,这几日看好白芷兰,别让她去不该去的地方,别让她做不该做的事。”
说完此话,见阿沅睁着大眼睛愣愣地看着他,卢霖杉不耐烦道:“别装傻了,你懂我的意思吧?”
阿沅静了片刻,认真地回答:
“她想去的地方,都是该去的;她想做的事,都是该做的。”
“啧,原来是真傻!”
在外头听见了他们的对话,白芷兰喊道:“你快别说他傻了,他最近好不容易聪明了一些,若是被你说得又傻回去了,我可跟你没完!”
闻言,卢霖杉掀开帘子,也坐到车辕上来,笑道:“我倒是好奇,白司直想怎么跟我没完?”
白芷兰挪了挪,离他远了点,道:“还是请卢侍郎先说说,你是如何知道秦韬是凶手的吧?”
那日饮酒之时,周行醉倒,阿沅去雇车,她与卢霖杉二人同时在桌上写下一个“秦”字。
她是凭借异于常人的嗅觉,闻到了相同的味道,才从一开始便怀疑了秦韬,只是苦于难找证人和证物。
可卢霖杉呢?他是如何那么早就得知了凶手是秦韬?
只见卢霖杉扬眉一笑,眼里却竟是寒意,待马车夫下车去套僵之时,他才贴在白芷兰耳边,低声道:
“我并非知道谁是凶手,我只是知道……秦韬,要活不成了。”
回到医馆,眼看时辰已晚,白芷兰与阿沅便互道了晚安,随后各自回房睡了。
一炷香后,在后院不期而遇。
“你……你也没睡啊?”抱着酒壶的白芷兰问。
“我……我饿了。”正在淘米的阿沅答。
白芷兰回想道:“今日晚饭确实吃得匆忙。不过,之前在大理寺外等我们时,你没去买吃的吗?”
阿沅摇摇头,“我怕我走了,小姐出来没看见我,就自己走了。我就找不到你了。”
白芷兰被他逗笑了,“怎么会呢?我若是没看见你,我会自行回医馆的。若是你找不到我,你也回医馆。我们都在医馆见,不就好了?”
“嗯,好。”
阿沅答应了声,把淘好的米放入锅里,加上水。
白芷兰问:“你打算煮粥?”
“蒸饭。”
白芷兰讶然:“你都会蒸饭了?”
“小芸教我的。和煮粥差不多,只是放水量不同。”
“真厉害!”白芷兰由衷夸奖道,“有你和小芸在,我外祖母的药膳食谱终于要后继有人了。”
阿沅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羞涩地笑了一下。
厨房灶台里的火焰跳跃,如朝阳般的明亮,照得阿沅忙忙碌碌的身影十分温暖。
静静看了片刻,白芷兰抱着酒壶,独自走入院中,在如墨的夜色中,摆下五只杯盏。
她缓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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