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腿长,一步跨出别人两步的距离,有了深山老林里行军的经验,在区区冠子山里如履平地。

仿佛三下两下,就赶到了地方,看清楚眼前一幕后意识到,自己想多了。

没有老虎也没有熊瞎子,连个野兔野鸡都没有。

只有灰扑扑的小哥儿苏乙跪坐在地上,在看眼前的……

一只猫?

那是只一条腿被捕兽夹子夹了的猫,正在哀切切地叫。

猫细长一条,和苏乙一样瘦,颜色灰里透黑,几乎没有花纹,是只雀猫。

苏乙守在旁边,手里拿着树枝,想去撬捕兽夹,可根本撬不动。

一边着急,一边不敢乱动,大约是怕害小猫伤得更重。

“这是你的猫?”

钟洺开口,目睹苏乙手一抖,树枝落了地,猛地抬头看来。

惹得他怪不好意思,心道怎么一共三次面,两次都把人吓着了?

这真不是他本意。

他用柴刀指了指来时路。

“我听见你叫,以为山上有野兽,就来看看。”

苏乙认出来人,是前两天帮他捡过竹筐和扁担的汉子。

那日晚些时候,回到舅家船上,他听到舅母与表弟雨哥儿提起过这人,说他是钟家小辈里的老大,叫钟洺。

过去是在乡里胡混的,成日没点正形,家里穷得底掉,除了一艘破旧的住家船外,缸里捞不出二两米。

舅母那会儿戳着雨哥儿的脑袋,让他别看钟洺皮相好就瞎惦记。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那样的汉子你嫁过去,只等着喝西北风吧!”

当日卢雨还不服,梗着脖子说钟洺已学好了,前个在海底抓了个大江瑶,听说卖了好几两银子。

这可是好几两!

别家汉子出海一天,苦哈哈捞回一网鱼,说不准还有一半都是不值钱的烂船丁,剩下的卖出去换不来一钱银。

但舅母依旧很坚持,认定钟洺不是什么好东西。

后来被卢雨磨烦了,方勉强答应他再去打听打听。

这些都与苏乙无关,不过在他眼中,至少那日钟洺没跟着别人一起嘲笑自己,还帮忙捡回了东西。

“是我喂的小野猫,喂的次数多了,它见了我就会跟上来。”

苏乙本还在犹豫,不知道究竟该不该相信钟洺,但低头看到小猫的情形,显然并不允许他继续多想。

从小生活在冷眼与讥笑里的他,比起普通人,更懂得分辨来自外人的好意与恶意。

他赌钟洺是个好人,没有恶意。

“你能帮我把它救出来么?我有钱的,可以给你钱。”

他咬了下嘴唇,看得出很是紧张。

钟洺没多犹豫,摇了摇头。

苏乙以为这是拒绝的意思,然而失望的神色还没显露全,钟洺就已经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多大点事,不用给钱。”

钟洺是真没把这个当回事。

他举起柴刀的刀尖,戳了两下捕兽夹上的冷铁。

白水澳都是水上人,会下海捕鱼,但不会进山打猎,更别提用兽夹。

也就是他上辈子见得多了,军营里的大头兵都靠这个捕山中的野兽打牙祭,是以打眼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把兽夹放在这里的人忒缺德,四处也没做个记号。

今天夹了猫,明天夹了人呢?

“这种东西就是个小机关,不是靠蛮力开的,不然那些猎户一天天地要费多少劲。”

事不宜迟,他朝苏乙抬了抬下巴,“你按着那猫,省得我一开,它受惊了跳出去,要是跑了,它在山里活不下去的。”

苏乙闻言一凛,立刻按照钟洺说得做。

手掌下小猫的皮肉随着呼吸起伏,传递着柔软的温热,令他暂时心安。

钟洺动作很快,他找准兽夹上的机括,用刀尖一砸,伴随着“咔嚓”一声,兽夹当即弹开!

小猫吃痛受惊,果然奋力向前一拱,幸而有苏乙两手按着,加上吃痛和失血,过了一会儿就蔫下来,没力气跑了。

钟洺把兽夹挑到一边的显眼处,在机括里卡了根树枝,省得回头再伤人。

回头看苏乙,见他已经在用从衣服上撕下来的布条,给小猫裹伤口。

钟洺忽而忆起,自己小弟一直想要只小狸奴养在船上。

这只雀猫不仅少见,养好了估计会挺漂亮。

苏乙自己都寄人篱下,估计他那个舅母,也不可能允许他把猫带回船上。

“它的腿断了,光这么包没用。如果不好好医治,死是死不了,但估计以后就是个瘸子猫。或者这条腿烂掉,为了保命只能切了,变成三脚猫。”

这两种结果,在军营里都很常见,钟洺见多了,说话时面不改色,哪里知道苏乙心里的惊惧。

小哥儿想,怪不得舅母说他过去在乡里横行,怕不是经常逞凶斗狠,砍人手脚,不然怎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可面相和善,说话语调也和煦,又怎么看都不像。

且自己一个丑巴巴的灾星哥儿,也实在没什么值得图谋。

这么想想,便不怕了。

钟洺见小哥儿不说话,以为对方在犹豫。

他遂不掩饰自己的打算,在他看来,这也算给小猫找个好人家。

“你要是愿意,我可以把它带回我家船上治伤,保管一天三顿吃鱼肉喝鱼汤,不会亏待它。”

苏乙一噎。

怎么听起来,钟洺忙活半天,只是为了“拐走”小猫?

“你想养猫?”苏乙试探着开口。

“不是我,是我小弟,他最是喜欢这玩意,之前我也给他抓过野猫,可是都养不熟,没两日就跳上岸跑走了。”

明明水上人的船上常有住船猫,白天再怎么出去野,晚上也知道回船睡觉的,到他们家这里,就行不通。

钟洺想着,眼下这只猫断了腿,很长一段时间没法行动,只要趁着这段时间养熟了,不就顺理成章变成家猫?

“你觉得怎么样?”

苏乙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他有些不舍地摸了摸小猫的毛,在它舔自己掌心的时候,露出一抹柔和的笑容,唇畔梨涡浅浅。

只是笑容转瞬即逝,快得钟洺以为自己看错了。

“它本就是野猫,我说喂它,也不过是捡几条小鱼,撬几块蛎黄,这些没有我它也吃得到。你能带走,是它的福气。”

他小心地抱起小猫,送到钟洺面前。

汉子高大,他堪堪及对方的肩头,不抬头看去,就像是一堵竖起来的墙。

钟洺接过的一瞬,不舍的感情冲到了苏乙的心口,搅得他喉头发涩。

他只咬唇,生生忍住。

“它……离我远些也好,今天若不是我上山,它也不会跟来,不跟来就遇不上那铁夹,说到底都是我害了它。”

这是他货真价实的心里话。

钟洺本已把瘦弱一团的小猫接过,端在臂弯间,轻飘飘的,简直毫无重量,他正想说一句这猫瘦得都只剩骨头了,还没开腔,闻言先皱起眉。

“你都讲它是只野猫,跟你上山或许就是一时兴起,猫不都这样,爱乱窜的。平时你不来,也不见得它就不上了,又不是你抓它过来,何来你害了它一说?”

苏乙像是认定了自己的想法,他摸了摸缠了布条的左手,那里没有伤口,只有一个小小的凸起。

里面是他打胎里出来带的,多一根的手指头。

“我不知道,我的命数就是这样,谁离我近,谁就倒霉。”

以前爹爹和小爹疼爱他,会给他去乡里买甜滋滋的糖球吃。

后来他们死了,自己没了家。

他被舅舅接走,过了一段能吃饱穿暖的日子。

结果舅舅也没了。

爹爹们死的时候,阿奶看他如看一个恶鬼,直言应该在他刚出生时就架在火上烧成灰。

舅舅没的消息传来的时候,舅母大哭着上来扇他巴掌,扯他头发,斥他果然是个丧门星。

现在轮到小猫。

它是舅舅死后,村澳里唯一主动接近自己的活物,哪怕不会说话,苏乙依旧会对着它说很多心事。

说自己其实想过死,可是到头还是退缩了,他没那份勇气。

说自己其实羡慕海里的鱼,无拘无束,可以游到很远的地方。

“你可能听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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