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林中
“活着,您看一眼就知。”
钟洺不动声色,觑一眼管事就认出,是东街黄员外府上,二房掌后厨采办的人。
他过去在乡里混时,这些个大户里能说上几句话的管事,都特地记过。
为的是说不准哪天凑上去,帮人半点事,捡些指头缝里漏下的小钱,便够吃两顿酒了。
黄府管事依言上前看,用手戳了戳江珧张开的缝,一股海腥气扑来。
他满意道:“你今天赶上好运道,我们府上老夫人正馋一口瑶柱水瓜汤。”
旁边人一听,花五两银子买这东西,居然是为了回去做一道家家都有的寻常汤菜,真是富贵人家自有花钱的办法。
“贵府老爷孝顺,这江珧我们族里老人见了,都说寿数长,意头好,当得起一句祥瑞物,孝敬老太君最是合适。”
管事有些意外,没成想一个卖鱼的水上人嘴皮子挺上道,不都说水上人大字不识,行事刁蛮么?
他捋一把小胡子笑道:“说来正是为此。”
言罢使唤身后的小厮上前使麻绳捆了江珧带回去,此等好东西要进他们黄府大门,又是二房特地孝敬的,那可得好生从街上走一遭,把老爷的面子显出去,银钱才能花得更值。
五两银子到手,钟洺顶着周围摊贩们的艳羡收了摊。
他不急着回,往粮铺一趟买了两升粝米、两斤干米粉,拐到肉铺,割了一条带肥的猪肉,接着是路边的蜜果摊,称了三两橘子干,分了两个油纸包裹起,到时给二姑家的一包。
九越盛产大小橘子,哪怕加了点稀薄的蜜水渍过,仍是最不值钱的果子之一。
成熟的季节山上满地皆是,而运到北边身价能翻倍。
有道是南橘北枳,上辈子在军营,钟洺遇见的好多北人一辈子没尝过橘子是什么味道。
想到黄府老太太今天的盘中菜,他最后又去菜摊上捡了两根长水瓜走。
大的江珧卖了,小的还不是随便寻,老太君吃得,他们也吃得。
一圈转下来,身上扁担渐沉,见差不多了,钟洺重返码头上搭船,回了白水澳。
晚食配着清酱烧肉,钟洺带着小弟,去二姑家的船上吃了顿“海蜇宴”。
毕竟是今年头回出海捕蛰,总该吃顿好的鼓鼓劲。
蛰头切碎,蛰皮切丝,混在一起拌胡瓜,多放香醋,装进贝壳盘子里晶莹剔透,入口清爽,嚼起来“咯吱”作响。
蛰边炒野葱,这是海蜇身上最有嚼头的地方,过火后的蛰边卷曲,薄薄一片,稍不留神就容易老到咬不动,做好了却很有滋味。
还有海蜇脑炖蛋,这东西离了海边就吃不着,没法腌也没法晒干,手一碰就碎,像豆腐,算是水上人家独有的美味。
另有水煮狗牙螺,清蒸的海胆,和钟洺惦记一路的江珧水瓜汤。
除了鸡蛋和猪肉,都是海边野生野长的东西,摆上满桌也花不了几个钱。
其中海胆各个大如拳,打开后一人一个勺子,抱在手里挖着吃,像在吃干饭。
一顿下去,给钟洺撑了个肚皮滚圆。
次日一大早,又是天不亮便起,只等出海。
接下来数天,他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
赶大早睁眼,打桩捕蛰,中间找准空档下海,得一兜子鱼获,午后去圩集上摆摊叫卖,勤快得与先前判若两人。
惹得村澳里的人见了他就侧目,不解为何这人突然转了性子,待打听到钟家人说的,是到了岁数想娶亲了,方才了然。
但有句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只上进了可怜巴巴的几日,能看出什么来,说不准过阵子嫌累了,又得打回原形。
钟春霞装作无意,探了几回有年岁差不多的姐儿、哥儿的人家,都教人不动声色地挡了去。
来回几次后,她心里也有了数,不再提起,同时替钟洺深深地犯起愁。
一晃到了第五天的晚上,钟洺兴起,在自家船上抱着钱罐子数钱。
发现除却第一日卖江珧得了五两多,其后都是一日卖上两三钱,最好的时候有四钱。
撇去花在吃用上的,钱罐子里竟破天荒余了六两多的存银。
罐子是爹娘留下的,以前他爹最喜欢说,什么时候罐子填满,家里就能买得起一艘新船,给钟洺娶亲用。
儿子一艘船,要老子攒上半辈子。
按照钟洺赚银子的速度,若是有了新船才能娶亲,怕是钟虎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他抬起手指搓了搓眉毛,想说家里没船的,也不至于就说不上亲,最多大家都条件差点。
你穷我也穷,谁也别挑谁的理,但求婚后一家人拧成一股绳,日子总会越过越红火。
确定想法后,他心思稍定,预备过了捕蛰季,就掂量着兜里存银,去请村澳里的媒婆给自己说门亲。
然而起早贪黑的安稳日子没过几天,一个寻常的傍晚,里正召齐村澳里的人集会,说是恐怕两日之内,飓风将至。
同样挤在人堆里的钟洺,只觉心中大石落定。
不枉他成天在船上跟六叔公添油加醋,一时说海下水急,一时说海底有漩,把里正和族老们念叨地愁眉不展,总算被他引着给正确的判断。
这一回,村澳里所有的船都会赶在飓风到来前上岸,不至于如前世一般被猝然来临的狂风暴雨打个措手不及。
考虑到接下来的大雨会连下许久,钟洺和二姑打了声招呼,赶着天还没黑上山砍柴。
毕竟哪怕人和船上了岸,暂居坡上的石头屋躲雨躲风,水要烧,饭也要吃。
届时一下雨,山上的干柴都成了湿柴,点都点不着,可不就得提前囤好,囤得越多,心里越踏实。
钟洺把唐家的那份也揽了过来,盘算着一趟肯定砍不够,来回两趟应当差不多了。
离白水澳最近的小山头,叫冠子山。
此间依山滨海,是九越县常见的地势,水上人再靠海吃海,同样需要进山砍柴、伐竹,遇见山货,也多少会带回一些。
以前钟洺觉得冠子山又高又深,等去了北地,真的进到那边的深山老林,方知冠子山就是个山里的重孙子辈,压根不够看的。
时隔一世,故地重走。
附近人们常行的山路早就被踩成一条不长草的小道,他肩扛纤担,手拿柴刀,大步行进。
连续的出海、下海、打桩、张网,像极了在军营里起早贪黑的操练,在最短时间里锻造出他的体格。
相较刚重生时,他明显觉得自己手臂和腹部绷紧时,摸起来更结实了。
为此他想着,是时候给自己弄一把趁手的武器,最好是在海里也能用的。
——譬如效仿打鸟的弹弓,做一把在水里用的,能打鱼的“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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