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沈忆微微侧过身,看了眼火堆对面的男人。
他胸上有伤,只是静静横躺着,火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面容上,映出他如山峦起伏的侧影,好看得不可思议。
他阖着眼,自她说完那句话之后,便再没开口,只是神色看起来不太好,苍白的脸上透出一种沉郁萧索的光景。
沈忆觉得沈聿这个人真奇怪。他有时明明就在她眼前,可她从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就像那些参天大树,地面上长得郁郁葱葱,一目了然,可谁也不知道它下面的根有多深多广,你拿着铁锹去挖,自以为挖出了什么东西,可其实呢,看到的不过是它庞大根系的其中一根罢了。
开始对一个男人感到好奇,这不是什么好事,沈忆知道,可她就是好奇得不得了。
“沈聿,你为什么还不娶妻?”她问。
“没兴趣。”
沈忆以为他会扯别的什么理由,谁知就这么简简单单,但听起来格外真实的三个字,她不由乐了,道:“成亲娶妻还需要有兴趣吗?你莫不是当了几年和尚,看破红尘了吧。”
她顺口问道:“我听说你小时候跟沈夫人的小侄女订过娃娃亲,后来为何退了?你若当时不退,现在也能有一桩不错的婚事了。”
沈聿咳了声,哑声道:“我又不喜欢她,做什么耽误她一辈子。”
沈忆敏锐地道:“你那时已经有喜欢的女子了?”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
一片安静中,她听到男人嗯了声。
沈忆一颗心忽然落下去。
心底蔓延开淡淡的酸涩,沈忆小心翼翼地向他求证:“我听说当时沈庭植不同意,因为你要退亲还狠狠责罚你了,所以你当时……一定很喜欢她吧?”
男人闭着眼,慢慢地道:“我的确,很喜欢她。”
沈忆一怔,身子无意识地躺正回去,不再侧身朝着他。
她右肩有伤,其实不能长时间侧躺,可也不知为什么,方才竟也不觉得疼,现在缓过来,简直觉得疼得受不了。
任由这痛楚在体内肆虐,沈忆轻声问:“既然喜欢,为什么不娶她?”
“因为,”男人顿了顿,低沉的声线忽而有几分干涩,“我愧对于她。”
“她绝不会再原谅我。”
沈忆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屋顶,轻声说:“你现在,还是很喜欢她吗?”
火堆另一侧,沈聿忽然睁开眼。
他微微侧过头,看着对面的少女。
她墨发散开,露出一张莹白的侧脸,乌眉长睫,眼尾微微上挑,以前没长开时尚有几分娇憨,如今却是冷艳更多,叫人轻易不敢接近。
她依稀还是当年的样子,只是愈来愈美,令人过目难忘。
不知在想什么,她一直看着屋顶,有些呆呆的。
沈聿静静望着她,低声说:“我现在,也很喜欢她。”
沈忆阖上眼。
她对这个答案已有预料。
可在听到沈聿说出口之时,心情还是一瞬间差到了极点。
“嗯,”她淡淡地应了声,将脸转向男人看不到的另一侧,“不早了,睡吧。”
一夜无眠。
翌日天蒙蒙亮,沈忆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再一睁眼,她坐在了梁国皇宫大殿冰冷的地板上,殿外是尸山血海,殿内满地都是她的哥哥们的尸首,有被砍下头颅的,有被乱箭射死的,还有她的小哥哥宋玟清,通体焦黑,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
她坐在这些死状各异的尸首中间,抬头向龙椅上看去,看到两张死不瞑目的脸。
记忆中总是深沉威严的父皇被人打歪了冠冕,鬓发散乱,黑发夹杂着白发,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他的心脏上插着一把长剑,尸体被人随意扔在龙椅下面的脚踏上,自他心口渗出的血源源不断地向下淌着,一直蔓延到她的脚边。
而她的母后,睁着空洞的眼睛望向前面,修长美丽的脖颈被生生勒断半根,温暖柔软的身躯变得干瘪,散发出浓浓的尸臭,毫无声息,死不瞑目。
下一瞬,所有尸体忽然动了起来,无论是有脑袋的没脑袋的,有眼睛的没眼睛的,都仿佛能看见她一样,将身子朝向了她。
空荡荡的大殿幽幽响起一声又一声的叹息从四面八方向她涌来,像阵阵梵声,排山倒海般压向她,重复着同一句话——
“什么时候能为我们报仇?”
沈忆猛然坐起,大口喘着气。
她抹去额上的汗,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头痛欲裂。
缓过来之后,沈忆唇边多了几丝讽意。
仇还没报,她居然还有时间在这里听沈聿讲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甚至因此一夜都没睡好,也不知是被沈聿下了什么蛊。
这时,身侧传来男人模糊的呓语。
沈忆闻声望去,男人额上全是冷汗,脸颊红得厉害,嘴唇隐隐发白。
她过去探出手摸了摸,果真烫得惊人。
怎么说呢?
——她真是一点儿也不意外。
淋了那么久的雨,再加上身负重伤,又大半天滴水未进,虽然沈聿看起来若无其事,可他终究是人,是血肉之躯。
其实昨夜直到睡着之前,沈忆都还有些生气。
她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生气,她只知道,短时间内她都不想搭理沈聿了。
她甚至想把他自己丢在这,不管他的死活,然后自己回京去。
面无表情地盯着沈聿的脸看了片刻,沈忆叹口气,出门去了。
放出与宋卫联络的信号弹,她回破庙耐心地等着。
没过多久,宋二他们便骑马赶来了,后面还十分周到地备了辆马车。
几人进庙里将沈聿抬进马车,沈忆跟着钻进去,在他身边坐下,摸出一本书打发时间。
忽然,男人紧紧攥住了她垂落在榻上的衣袖。
沈忆低头看去,听见他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什么“阿耶”。
沈忆盯了他片刻,忽然意识到这可能是沈聿心心念念的那个姑娘的名字。
也不管到底是不是吧,总之沈忆一把将袖子从他手中拽了回来,远远地坐到了他够不到的另一侧。
这几日翊王府的下人如履薄冰。
前日翊王殿下回府,第一件事便是抽调了几乎一大半的王府侍卫去寻人。
不少人都看见,翊王每隔一两个时辰便召来府军统领问话,统领出门时的脸色更是一次比一次难看。
翊王府的人谁不知他们这位殿下是满京城出了名的好脾气,能把府军统领说成这个样子,想必是真动怒了。
担惊受怕之余,众人纷纷好奇起来。
翊王殿下,到底在寻谁?
这日傍晚,府兵统领匆匆而来,一路行至内院水榭。
琴音袅袅,湖面碧波荡漾,男人身上披了件银狐大氅,正在临窗抚琴。
季祐风清淡的嗓音响起:“寻到了?”
统领低下头:“回殿下的话,没有。”
但他紧接着道:“不过沈府来了消息,说是沈公子和沈姑娘都已经平安回府了。”
琴音倏然而止。
季祐风收回手,道:“孤知道了,这几天你也辛苦了,下去自己领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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