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桢半夜来到祠堂跪下。

他看着上面的牌位,他的娘亲冷冰冰地在上面摆了十五年。

很小很小几乎都记不得了,可他闭上眼时,好像仍然能感受到娘亲的怀抱。

娘亲最难过最痛苦的时候,就是怀上赵元白之时。

小手小脚的赵元桢跑过去,问娘亲为什么哭。

娘亲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丫鬟说里面是他的弟弟,他又要有一个弟弟了,他的亲人越来越多,陪他玩的兄弟姐妹会越来越多的。

可娘亲总是落泪。

无知无觉地就开始往下掉泪珠。

他用手掌接住,说他不渴,不喝,奶水不要喝了,泪水也不喝。

他院子里的小草不渴,开出的小花也不要阿娘的眼泪。

阿娘别难过。

娘亲抚着肚子,突然脸上出现一股决绝来。

她站起来,似乎要把自己摔下。

丫鬟赶紧扶住了她:“夫人小心,月份渐渐大了,静养为好。”

娘亲推开丫鬟。

小小的赵元桢突然抱住阿娘的腿,摇摇头:“阿娘,我们去床上躺躺好不好。”

他害怕。

阿娘为什么……为什么不喜欢弟弟。

他看出来了。

他谁都不敢说。

柳栖砚看着自己低低矮矮的孩子,还没有板凳高。

她笑:“小桢,你先去好不好,阿娘等会儿就来,阿娘等会儿给你讲故事听。”

“不,”他摇头,“不要,阿娘现在就和小桢去,去床上躺躺,睡觉,困了,小桢困了。”

柳栖砚笑意变得凄凉:“我叫你去呀,别在我跟前晃,你都这么大了,还要什么娘亲。”

“还有你弟弟,你去看你弟弟,叫他别哭了,老是哭,阿娘不舒服。”柳栖砚厌烦赵宅,厌烦生下的儿子,更痛恨……

爹爹,你走得好早,你走时不肯带小砚一起走,小砚落得如此地步,还不如当初跟爹一起去了。

黄泉路上有个伴儿,说不定早早离开的娘也等在那里。

爹啊,你看看小砚,走到如今惨淡下场……豪门大户、富贵人家,不过是污秽罪孽之地。

我恨呐。

爹,我好恨。

冷清空荡的祠堂里,香燃尽了。

赵元桢跪在蒲团上,问娘亲地下冷不冷。

“你走得太早了,我都快记不得了,娘——”

“如果我伤害三弟,你会生气吗?还是开心啊。”

“娘,我有喜欢的人了,她是赵家的家生丫鬟,她叫青蘅。名字很好听对不对。”

“娘,我读了好多圣贤书,还是做不成一个君子。嫉妒、贪恋、杀意……一个都没少。”

“我试过了,可怎么尝试,都觉得不真切。君子?那好像不是我。”

“三弟肆意妄为、草芥人命,我只能说他做得不对。可有时,偶尔那么一刹,我觉得他活得可太痛快了。祖父纵着他,家里人都怕他,连青蘅都只属于他,同样是赵家的子嗣,怎么就他活得那样畅快?而我——”

“日日守着德行、操守、孝心过日子,娘,我也想过过三弟那样的日子。”

“我要青蘅到我身边来,三弟若阻拦,三弟就该死。”

赵元桢望着牌位笑:“娘,我知道您疼我,不疼三弟。他死了,您不伤心。我死了,您至少会为我掉一夜的泪。”

“这就够了。”赵元桢笑着,“至少在阿娘这里,我比他值得。”

这日风和日丽,阳光暖洋洋地从屋外洒进来。

青蘅见了,伸出手去捉,赵元白笑:“捉什么不好,捉这虚无缥缈的光。”

一场空而已。

青蘅却道:“捉不着也好,起码我实实在在地暖和到了。”

她看着手心里的金色光芒,轻轻扬起嘴角:“我要到院子里去。”

去那里晒晒太阳。

她说做就做,穿上鞋就往屋外跑,才不需要少爷的许可。

赵元白透过窗看她,看她躺到丫鬟们搬来的美人椅上,整个人一股自由自在的劲儿,也不管周遭了,只是闭上眼懒洋洋地晒晒光。

好像把光都吸走了,赵元白眼里只能看见她,其余的都成了虚无的背景,不值得瞧在眼里。

丫鬟们静静蹲了下来,好几个丫鬟挨在一块儿,看着青蘅偷偷笑。

她们并不说话,只是偷闲地享受这一时半会儿。

三少爷没有闹腾,青蘅开开心心,她们也在这阳光下暖洋洋的。

也有丫鬟去洗果子,想着一会儿青蘅睁开眼来,就可以喂葡萄给她吃。

青蘅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剥了葡萄喂她吃一颗。

她记得。

青蘅看着她的眼是笑着的,干干净净、纯粹温暖。

不似难过时,封闭在美丽的壳子里,谁都不理了。

那时候丫鬟们瞧着也难免难过起来。

好好的活人呆呆地死去。

在院子里生,在院子里枯萎。

她心里羡慕她,可有时候又不羡慕了。

她们偶尔还能出去,采买啊办事啊,可青蘅是家养的花,不是世界蒙了层锦缎瞧不见,是锦缎把花圈在了怀里。

富贵多好。

富贵迷人眼。

但金银的围墙堆积,也会叫这小小的院落不见天色。

终归不是拥有的那一方,被拥有而已。

过了些时候,有小厮过来传话。

说是隔壁柳家的二少得了十二颗极其稀有的南洋珍珠,饱满丰润、纯正无瑕,本来是要当贡品的,他给截了下来。

柳二此刻在庄子上,邀三少去观赏。

小厮又低声说了一句:“柳二少听说少夫人近些日子不开心,问少爷要不要把这珍珠拿去哄少夫人开心。”

赵元白心道,卖东西卖到他头上来了,准时柳二在赌场里输了把大的,不敢告诉老爹,想从他心里拿钱填补填补。

但珍珠嘛,既然难得,正好送给青蘅。

“备马。”

赵元白拿了银票子骑马赶去。

青蘅喜欢光,太阳的光是光,珍珠的光也是光,掳不来月亮,人间的金银凑凑。

但不到半途,赵元白胯-下的马就渐渐癫狂,发了疯地狂奔,赵元白挥鞭勒马,马匹仍然一个劲儿地直直往前撞,不远处即是路弯处,若勒不停这马撞到山石之上唯有死路一条。

他顾不得到底是谁动了手脚,拔出匕首插入马身,可马竟仍不停!

赵元白狞笑起来,一手持缰绳,一手挥刀斩马头,疾驰的速度狂飙的鲜血——

马长啸一声倒地。

赵元白狠狠摔下马来。

地上的碎石溅上血迹,一身的衣衫褴褛。

赵元白握紧刀,尝试好几次才狼狈地站了起来,浑身擦伤,一瘸一拐,既浴了马血又流了人血,以刀为柱走了几步又倒了下来。

直到路过行商,赵元白将之拦下才得以回到赵家。

担心吓着青蘅,赵元白并未回院,在旁的院子里休养两天,就叫人抬着去了柳二家算账。

可柳二压根儿就没有邀他,是有十二颗南洋珍珠,但那是贡品早就运到京城去。

给他再大的胆子也不敢私下昧了。

查来查去是二少爷房里的人传的消息。

赵元白冷笑,拄着拐就把二少爷腿打断了。

老太爷来得太迟,二少爷已经在地上痛喊:“不是我不是我!赵元白,你去死啊!不是我!”

见祖父来了,二少爷爬了两步,煞白着脸痛嚎:“祖父祖父,赵元白疯了疯了!你快把他关起来,关起来,这就是头疯子!祖父我好疼啊——”

没嚎几句就彻底晕死过去。

老太爷见到孙子如此惨状,整个人气得也快晕厥,但三儿浑身的伤未愈看着骇人又心疼,他只能大喊:“把汤城的大夫都叫过来!二少爷三少爷有什么好歹,我拿你们是问!”

赵元白终于冷静下来。

赵元行如此模样,是啊,他怎么会有那个胆子。

他突然想起上次被大哥叫到庄子上去处理事情,大哥说什么让他好好表现,大哥会帮三弟说说话,娶青蘅的事他会助力。

那天他在庄子上,试图回来却有人拦。

仔细瞧着,丝丝缕缕,又有上次小厮告密绝子汤药,是啊,赵元行那蠢货怎么会这些,只有——

只有大哥。

赵元白不是傻子。大哥隐隐对他的恶意打小就存在。

他只是不在乎罢了。

大哥一向读着他的书,守着他的德,被什么圣贤良善束缚,纵有那个心,也不会出手。

可他忘了,人是会变的。

赵元白提刀到了大少爷院里。

老太爷顾着昏死的二少爷,一时没有注意他去了哪里,只以为回青蘅那丫头身边去。

赵元桢见三弟来了,也不管他身上的血,仍然提着笔把这一篇文写尽。

赵元白抚着刀,等着。

赵元桢写完搁下笔,这才笑道:“三弟怎么来了。”

赵元白没心思弯来绕去,道:“大哥明知故问。”

赵元桢摇头:“我还真不知晓,三弟既受了伤不在院里好好休养,作甚到大哥院子里来。”

“瞧瞧,”赵元桢看向赵元白踏过的路,“把大哥的院子都弄脏了。”

“不装了?”赵元白问。

赵元桢看向三弟,点头笑:“你真的太碍眼了,你怎么就没摔胳膊断腿死去呢。

“还有力气到我这里来,提着把刀屠夫模样,与文雅相去太远。”

赵元白道:“我只是不明白,大哥怎么就破了牢笼,杀起人来。”

赵元桢叹气。

叫别骅端茶来。

他要慢慢跟三弟谈心。

可三弟没那个耐心了。

他抬起刀就往赵元桢胸膛刺去。

“大哥躺地上再慢慢跟我讲。”

赵元桢又不蠢,谁会往刀上撞。别骅拔剑护主。

场面僵持下来,赵元桢道:“这下能听我说说了吗?”

他笑:“你啊,一害死母亲,二掳夺青蘅,只这两桩罪,就足够青年早逝。

“怎样,我断的这桩案,三弟明了否。”

赵元白清不清楚还没开口,赶到的老太爷大怒。

他瞧着自相残杀的孙子,几乎喘不过气当场死去。

刘伍赶紧顺气,扶老太爷到椅上坐着,大夫也灌参汤。

老太爷心道:青蘅是留不得了。

祸害。

他抬手,叫人把三儿关起来,关到地牢里思过,又对大孙道:“春闱将至,你现在就去京城,一刻不得久留。”

不等赵元桢反驳,老太爷脸色微微扭曲,叫了好些壮汉直接押着大少爷出门去。

“赵元桢,你,你别回来了。去你的京城,去走你的官路,汤城的一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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