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珩坠入了梦中。

梦里天光大亮,她回到了还在镇国公府的日子。

“枪要端稳。”

父亲神情严肃,指导兄妹二人习武。

明珩扎着马步,单手持枪,摇摇欲坠。

母亲就在一旁阴影里,捧着书,却没有看。

“阿珩还小,这把枪太重了些。”

彼时明珩尚且年幼,抬头,只能看见父亲威严的下颌,但转过头,却能看见母亲温婉的笑容。

“娘……阿珩好累……”

“咱们明家的女儿,不说要有盖世武功、威震天下,但提枪上马的杀敌之能不可废。”

父亲严厉,却还是帮明珩抬了下枪尖。

那日日光正好,镇国公府的树荫都是五彩斑斓的。

可转眼,母亲已卧病在床。

床帐之内药香弥漫,门外的父亲一夜白头。

明珩握着母亲的手,泪如雨下。

她很多事都不记得了,记忆里只有那双苍白的手,冰凉的泪:“阿珩,阿娘不好,撑不到你及笄那天了。”

“而今朝局混乱,国公府树大招风,璋儿又和你爹一样,是个不懂人心的,娘只怕……只怕……”

母亲的咳嗽声敲在明珩心间,千钧重担压向她的肩头。

“答应阿娘,照拂好国公府,好吗。”

明珩心似被揪起,喘不上气来:“阿娘……阿娘……孩儿不孝……”

火光冲天,镇国公府烟尘四溢。

父母兄弟、万千将士悉数离她而去。

别走。

不要抛下我一人。

我讨厌这里!

明珩呼喊,却发不出声来,她踉跄向前,想跟上他们,但无形的力量将她禁锢在原地。

滚滚浓烟钻入她的鼻腔,呛得她剧烈咳嗽起来。

耳边似乎有人在讲话。

“这丫头怎么了?”

“……她有心疾!”

“药呢……”

“只有一粒了……快喂给她……”

明珩睁开眼,面前的天空分作两块。

一边火光冲天,另一边暗夜无边。

一张大脸横亘其间。

周宴掰开她的嘴,将拇指大小的药丸丢了进去。

“咳!”明珩被噎得说不出话,整个身子都咳得发颤,指着自己的喉咙不断示意。

水!

县民们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将水壶打开,递到明珩手里。

几大口水下肚,明珩瘫坐在地上。

边上的小驴瑟瑟发抖,钻到马肚子下寻求庇护。

小白显然是见过大场面的,镇定地站在原地盯着火光。

明珩抬头,望向火光来源。

客栈此时已经被烧得半边坍塌。

周宴开口:“你们干嘛了?”

县民们无措起来:“我们什么都没做啊……这火是自己起的……”

虚有左顾右盼:“欸?你们那口箱子呢?”

箱子?

明珩爬起身,回头看向后边本该待在箱子里的人。

“现在可以说说,给你让你诬陷晋文平的人是谁了吗?”

何文才灰头土脸,蜷缩在地上,此刻已是被吓得六神无主:“不……我不知道……”

“我猜猜……”明珩垂眸,缓慢开口,“姓贺?”

何文才猛然抬头,反应过来后又低下脑袋,说什么也不肯再多吐一句话。

明珩冷笑,火光将她的影子拖得老长。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七年了,这贺家兄弟的手段都不带变一下的。

*

齐州,贺府。

贺坤看完贺玄义着人送来的字条后,一声冷哼。

就知道这蠢货成不了事。

“老爷。”

门外小厮敲门。

贺坤将字条丢入茶碗。

顿时其上笔墨晕开,消弭于无形。

“四爷回来了。”

贺坤脸上总算浮出一抹笑来:“快让他进来。”

贺凌掀开纱帘,步入堂中:“爹。”

贺坤起身,扶住青年肩膀,热泪盈眶:“快让爹看看……几个月没见了……”

贺凌不动声色地移开贺坤的手,神色疏离:“爹唤我回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儿子的冷漠落在眼里,贺坤有些尴尬地抚了抚桌角,只好开门见山道:“你二哥有些糟心事,爹想请你帮帮忙……”

贺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又是陀罗散?”

贺坤长叹了口气,点头道:“景阳县的事出了点差错,若是平日,爹定不会麻烦你。只是如今新刺史要上任,这个节骨眼,可万万不能出岔子。”

说到此处,贺坤重重地拍了下贺凌的肩膀:“我知你与老二不睦已久,只是贺氏一门同气连枝,陀罗散的事一旦败露,只怕是要满门都要受牵连。”

贺凌却不在乎地笑笑:“我左右不过是个卑贱庶子,贺氏荣辱与我何干?烂命一条,死就死吧。”

“有二哥这么个兄弟在,贺氏遭祸是迟早的事,儿子总不能给他收一辈子烂摊子。”

见贺凌仍旧满不在乎,贺坤一时恼怒。

他强压下怒火,继续道:“即便不为着自己,也得多为你阿娘着想啊。她如今离不开此物,你二哥若是没了,她上哪去寻这么些陀罗散治病?”

贺凌霎时抬起头,墨瞳深处恨意涌动。

他怒视贺坤:“你还敢提我娘?若不是你们擅自给她用药,她又怎会染上这肮脏东西!”

“这不是不忍心看着她被病痛折磨?”贺坤笑着走到贺凌身后,回头道,“爹答应你,此事若能办好,就准你接你阿娘回去尽孝,日后贺氏的家产,也能有你一份。”

贺凌气焰消了下去,半晌,才开口道:“要我做什么?”

“晋家有个丫头,我不希望她能进州府。”

*

翌日,日落西山,明珩从驴车上醒来。

“你醒啦!”

虚有牵着驴车,惊喜回望:“师祖说,按我们现在的脚程,明个儿一早就能到州府了!”

“师祖?”明珩撑起身,抬头往前看。

远方落日熔金,周宴一人牵着马,走在前边。

“他怎么又跟来了?”

昨日事后,明珩便让县民们先回去了。

那场火给她提了醒,晋文平的事不小,贺氏绝不会任由她进州府告状。

十来人的队伍,目标还是太大了,若是再出事,只怕难逃。

远处周宴听见身后动静,回头笑道:“还是年轻好,一觉能睡这么久。”

明珩嗤笑:“白天不睡,等着夜里睡沉,被人抹脖子?”

周宴被明珩的话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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