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亮了不久,药房的伙计们便已经忙活了起来。辛晚楼手里拎着一兜子热气腾腾的糖饼,径直走入店中。

这几日她常来,药房的吕老板已经认得她了。吕老板听人说,那姑娘像是有个身娇体弱的新婚相公,二人似乎是私奔来此,在客栈住了许久。她那相公病怏怏的、不怎么出门,她每每来此都抓些温热补气的药材。

吕老板早就将她常买的药材包好,仍是提醒道:

“姑娘,是药三分毒,这药可不能多吃。吃多了上火、发热,伤肺腑的。”

那姑娘往日拿了药便走,今日却在药房里来回踱步,模样犹豫。许久,她道:

“那给我多抓一副退烧的药吧,有备无患。”

吕老板不知这姑娘为何突然如此,无奈一笑,说道:“姑娘,这药要吃过量了才发热,您直接让您相——呸呸呸——让您家里人少吃一点不就行了,何必等真烧起来再多吃一副药?”

“我就是未雨绸缪罢了,这药今后也不再吃了。”

“好吧好吧,”吕老板苦笑着摆手,不再同那姑娘争辩,又抓一副退烧的药过来,“一日三次,吃三天就好。”

“多谢老板了。”

辛晚楼提着药回到客栈,小孩今日终于把诗背顺溜了。李娘子心情大好,手里的“六子争头”也终于绣到了收尾之时。她又将药材递给李娘子,请她煎好拿上来。正待离开,李娘子忽然问:

“你手里那副呢?不用煎吗?”

辛晚楼看看手中黄色纸包,道:“啊,今日暂且用不到……”

“那行,姑娘快上去吧,”李娘子笑着将绣针收好,“我一会儿便去。”

辛晚楼点头道谢,溜溜达达地回到楼上。她将门推开,屋里昏暗又闷热,正是照顾沈羡亭的病。

春日已至,天气已不太冷,可屋里还烧着炉子。她脱掉外衣,仍旧热了一头汗,又溜达到沈羡亭床边坐下。

沈羡亭还没醒,仍是手脚收起的蜷缩模样,脸上烧得发红,额上汗涔涔的。

辛晚楼轻轻地摸上他的额头,依旧有些热,却烧不死人。沈羡亭被她一摸就要醒,辛晚楼手心下移,捂住他的眼睛。

片刻屏住呼吸的安静后,他渐渐又不再动。

“唉,”辛晚楼长舒一口气,松开了手,“再吃最后一次,这药就不吃了。”

房门被人“当”地敲了一下,动作轻巧而迅速,是不会惊醒屋内人的动静。辛晚楼起身走至门边,将门拉开一道缝,从内接过煎好的药汤来。

她与李娘子道谢,李娘子正要走,却被她轻声叫住。她道:

“娘子,我有一事要麻烦您。我今日有事出去——大夫,劳您傍晚时让他再吃一次药。”

说着,她从怀中亮出一个紫色瓷瓶。

“我将这瓶药放在桌上,您傍晚叫他喝了就行——一定得在天黑前喝下去。”

“啊,好……”李娘子答应道,“姑娘做什么去?”

辛晚楼叹息一声,苦恼道:

“他吃吕老板开的药总是不好,明明前几天都活蹦乱跳了,这几天却又烧起来了。我想着是不是药不对症,想再去另一个药房问问,开个新方子回来。”

李娘子听得感动,道:“姑娘辛苦了。”

“让他喝了药就行,别的话不必与他讲、也不必到屋里来关照。他脾气不好,又在病中,我怕他发火冲撞了娘子。”辛晚楼又说。

她话说得恳切,李娘子点头道:“姑娘想的周全。我定然帮姑娘的忙。”

辛晚楼放下心,将门合上,转身进了屋内。

她将紫色瓷瓶中的药水倒一小半混进碗中,估摸着够他睡一整天,接着将瓶子塞好,依照约定放在桌上。

她用勺子将药混匀,走至床前,叫道:

“沈羡亭?醒醒……”

辛晚楼伸手拍他,不多时将他叫醒。她轻声说道:

“喝药——”她顿一下,又改口,“先吃点东西垫一下。”

辛晚楼掏出一小块糖饼,温温的,还不算凉透。她将糖饼递给他。

沈羡亭刚被叫醒,嗓子疼如刀割。他只瞧了一眼,便简短道:

“吃不下……”

辛晚楼皱眉,倒一杯热水,自己偷偷抿一口,不敢让他看见。她感觉不烫,便端过去。

“喝了水就能吃下去了。”

他现在连喝一口水都嗓子疼,但他怕辛晚楼生气,强忍着喝掉满满一杯水。正想赖着辛晚楼不吃东西,可她却固执道:

“你多少吃一口。”

他心里觉得有点奇怪,辛晚楼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爱吃不吃、饿死拉倒”,今日却非逼他吃东西。只是他烧得难以思考,迷迷糊糊地被她强迫着吃几口糖饼。可他喉咙实在太疼,吃几口便不愿意吃了。

辛晚楼又递过一碗药。

“先把这碗喝了,我出去一下,李娘子一会儿来给你喝另一种……”

沈羡亭有些晕,不仅嗓子疼,更看着黑乎乎一碗药犯恶心。他委屈道:

“怎么还有……平日不是只有一碗……”

“那你只喝一碗,不是许久都没好吗?”

他不情愿地将碗接过来,一口气喝了,把碗递还回去。他有些困,辛晚楼还没将碗拿稳,他就已经松脱了手。

瓷碗险些摔碎,幸好辛晚楼手脚利落,被她一把接住。再抬头,沈羡亭已蜷缩起来,又睡熟了。

“我很快回来……真的,我一小会儿就回来了……”

沈羡亭睡熟了,并未回答,不知听见没有。辛晚楼摸了摸他的脸,依旧热热的,让她心里有点愧疚。

不能再想,再想便走不了了。

她抄起不知春,推门而出。

“李娘子,他的药必须在天黑前喝,您务必记得。”临走前,她又一次叮嘱道。

“姑娘,您放心吧。”

李娘子正低着头绣那最后一个孩子的眼仁,随即用绢帕捂着嘴,唾出一口红茸。

小孩今日没哭,正摇头晃脑地背道: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辛晚楼走出客栈,小白马已拴在门口了。她翻身上马,打马东去。

天近黄昏。

远处山峦层叠,隐约可以听见水声。鸟鸣山涧,山色空濛,仿若画境。

辛晚楼勒马而立,竟对这秀丽如梦的云水间感到些许遗憾。她忽然有些后悔。

“宫主——”

少女清朗的声音自远处而来,她循声望去,便见迎面走来一个眼熟的蓝衣姑娘。那蓝衣姑娘正招着手,快步朝辛晚楼走近。见此情形,她便也拉过马头,朝那女子走去。

“宫主来的早,比约定好的早了一个时辰呢。”女子语气欣喜,恬静笑道。

“马跑得快,我也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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