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厢房正中的对弈小桌上,散落在棋盘的黑白棋子已被人收走。
桑灵几经翻找,终于在案台下方的方匣中寻到了被收拾妥当之物,仔细数来果真如她所料少了一枚黑子。
棋盘上,迷离扑朔的伏天局只差黑子落下便可破,痴迷棋艺的肖书生定然知晓,他或许还猜出了段少爷为何不落下这最后一子。
知晓秘密的他拿着黑子前往齐管事屋中同他对质,却惹得那人动了杀心。
从段少爷屋中退出后,桑灵推开了段夫人所居的西厢房。
艳丽繁复的帷幔最为惹眼,与段少爷屋中的素白简朴形成鲜明对比。南面墙壁上镶嵌玉石的鹿皮马鞭纷华靡丽,而段少爷屋内却不见任何华贵之物。
一个热烈明艳,一个内敛谦和;一个策马喜动,一个弈棋喜静;一个靡衣玉食,一个谨身节用。
二人品性不同,喜好不一,身份悬殊,见闻各异。
初时,巨大的悬殊产生强烈的好奇与新意,故而二人渐生倾慕之情。可日子久了,好奇与新意褪去,天差地别的二人,如何执手白发?
恐怕只余争执与埋怨。
或许,这才是段氏夫妇成亲两年便分房而居的真正原由,而不是那日齐管事所说的怕惊扰段少夫人歇息。
桑灵思绪繁杂,再度踏入段氏夫妇留居仅短短两年的正房。
正房窗明几净,原本积灰厚重的圆角柜被擦拭一新,看来自那日他们离开后,齐管事常来此屋洒扫。
床榻旁的青砖石板上,触目惊心的狭长划痕再次吸引桑灵的注意。
坚硬的石板遭利刃猛烈凿入,印记极为深厚可怖,那日她不懂,而今想来做出此举之人应是怀着滔天的恨意。
今日瞧见的那两具白骨,身形高大者肩骨处有断裂后愈合的痕迹,明显是受利刃所创…
将二者结合在一起,桑灵终于想通了一切。
初时浓情蜜意,而后云散高唐。
怀着满腔怒意的段少夫人手持利刃冲入卧房,要与段少爷拼个你死我活却失手凿入床榻旁的石板。如此一来她胸中的怒火更甚,于是毫不留情再度落下冷刃,段少爷的肩骨因此断裂。
此后,二人恩断义绝分房而居。
怀着沉重的心情,桑灵退出了正房,轻手轻脚扣上镂刻精美的门扉。正房的门窗皆由上乘的楠木制成,其上棂花间错“福寿”二字,寓意福寿无疆万事吉祥,而今看来却是莫大的讽刺。
还未行至柴房,宋芙商压迫感十足的冰寒嗓音便传来:
“齐管事,未想到你是如此卑鄙无耻之人,毒杀家主却不承认。”
对于她的冷嘲热讽,齐管事丝毫不在意,高昂着头颅一言不发。
宋芙商愈加气愤,大声呵斥:
“而今我们已经寻到段氏夫妇的尸骨,你为何还如此嘴硬!”
“齐管事,你就莫要坚持了,说出乌思舫主的踪迹,我们定放你一条生路。”
双目依旧红肿的李刀头,为了撬出乌思舫主的踪迹竟不计前嫌,颇为大方,却不知话中有几分真假。
不过,齐管事依旧默不作声,视屋中众人为空气。
“我们几人逼问了半个时辰,这老头儿嘴硬的很,不如一刀结果了。”
冯护卫脾气暴躁,说完便抽刀上前,受了齐管事一记冷眼后又慌忙退回。此人胆小如鼠,惧怕齐管事身上藏着毒物,不敢轻易靠近。
而今,若想知晓乌思舫主踪迹眼前人最为关键,宋芙商不再喊打喊杀,展现出十足的耐性。她转变策略,刻意放柔了嗓音:
“齐管事,之前是我口不择言,您莫要怪罪。我们几人只想知晓,七年前乌思舫主来绿柳山庄后又去往了何处。段氏夫妇是生是死或为何而死我们并不关心,您大可放心。”
见他依旧默不作声,她坚持不懈劝诱:
“只要您说出乌思舫主的踪迹,我们几人定为你保守毒杀家主的秘密。”
“段少爷和少夫人非我毒害,你莫要栽赃污蔑!”
宋芙商的言辞惹怒了齐管事,他怒意冲天出言回击,可所说言辞却令屋中众人疑惑更深。
“不是你,还能是谁!”
宋芙商撕碎了面上伪装的温柔,盛气凌人地迫近,“只有你惯用这下毒的法子。”
“段家对我恩重如山,我绝不会做此等腌臜之事。至于乌思舫主…”
齐管事刻意顿了一下,勾起众人好奇,待大伙儿迫切渴求的目光投来又轻蔑一笑,
“我从未见过什么乌思舫主。”
“你!”
齐管事的戏弄彻底激怒了宋芙商,她夺下冯护卫手中的刀直接架在他的脖颈,“快说,乌思舫主后来去了何处!”
齐管事昂首挺胸,目中毫无畏惧之意,甚至刻意将脖颈往刀刃上凑,锋利的刀尖立刻染上血红。
如此执拗不怕死之人,宋芙商见所未见慌忙撤下刀。
这下,屋中众人彻底拿齐管事没了办法,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柴房至此沉寂下来,此起彼伏的叹气声清晰可闻。
正在这时,桑灵清冷的嗓音传入众人耳中,
“我相信齐管事并非杀害段氏夫妇之人。”
步入柴房后她先扫视了一圈垂头丧气的众人,再将目光落在傲睨自若的齐管事身上,言辞凿凿:
“因为段氏夫妇是自戕而亡而非他杀。”
什么?
此言一出,屋中再度喧闹起来,众人交头接耳,眸中皆是诧异。向来镇静的齐管事,眸中亦起了波澜。
李刀头摇摇头,第一个跳出来反驳:
“桑姑娘,你可别乱说。段氏夫妇恩爱和睦,绿柳山庄又颇具钱财,他们为何会选择自戕。我看就是这嘴硬的老头子,财迷心窍杀了家主。”
“因为他们不想辜负阳溪族人的信赖。”
齐管事面上的慌措证实了桑灵的推测,她不紧不慢道出心中所想,
“多年来,阳溪族人皆认为段氏夫妇之间有如灵雁般忠贞的夫妇之情,实则二人脾性不和,喜好不通,不过短短两年琴瑟调和便成泡影,日日争执埋怨不休。”
“是吗,齐管事?”
虽是在询问,可桑灵并不期待得到答案,齐管事亦紧咬双唇,一言未发。
“他们二人历经种种阻挠才在一起,为了结为连理彼此都曾拼尽过全力。却在终成眷属后,互相伤害,消磨光了爱意。”
“无法接受兰因絮果,无法面对阳溪族人的信赖,他们被困在虚假的恩爱和睦中郁郁寡欢,最终自戕在山洞中,一了百了。”
“其实段少爷屋中的伏天局并非未下完,他下完了,用自己与少夫人的性命落了这最后一子。我虽不懂棋,可而今想来,伏天局的破法应是自绝后路,置之死地而后生。”
“对对对,我细究过段少爷的落子,他的确是以此法破得局。”楚宣精通棋艺,听及此心中激切,连连肯定。
桑灵的眸光始终落在屋中被捆之人上,见齐管事目中泛红,似有松动,她更近一步,誓要击溃他心中围起的高壁深垒,
“齐管事,你想隐藏的并不是段氏夫妇的尸骨,而是他们恩断情绝的事实。”
“你想护住段家的名声,更或者想守住阳溪族人世世代代对忠贞之情的信仰。你不想族人知晓他们的信仰其实只是虚幻的梦境,一触便碎。”
“够了,不要再说了!”
齐管事目中泛起晶莹,崩溃地打断了桑灵之言,苍凉大笑后哽咽着出了声:
“是…”
“少爷与少夫人曾那么相爱,最后怎会到恩断义绝的境地。他们二人日日争执,甚至以利刃相击。”
“桑姑娘,”他望向桑灵,满目迷茫,“我如此做错了吗?我只是想守住族人世世代代的信仰。”
“信仰不该成为牢笼,只可希冀不可强求。兰因絮果本就是寻常之事,你怎能强求世俗之人超脱世俗呢?不合适就当尽早远离,而不是继续捆绑。”
桑灵目中不是无怜悯,只是理智更上一筹,她思绪清晰嗓音坚定,
“你如此做,为了守住这个秘密残害如此多人性命。同强求夫妇殉情,随意剥夺生者性命做成石雁的族人一般,愚昧不堪,罪大恶极!”
愚昧不堪…罪大恶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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