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乃百代之过客,逝去之年亦为旅人也。于舟楫上过生涯,或执马鞭而终其一生之人,日日生活皆为旅行。

——松尾芭蕉

雪越下越大了,仿佛要将这黑夜中的世界彻底淹没似的。

可能是这座山变得不一样了。吉助想。

不,不是山的错。

是童年的他没有意识到,相对于山川而言,人的生命太过短暂,也太过渺小了。

六岁的小吉很喜欢这座山,喜欢这里玻璃般清澈透亮的溪流和瀑布,喜欢在天空中像风筝一样盘旋的鹰,喜欢夏日池塘中盛开的莲花和冬天落满白雪的庭院;三十二岁的铁谷吉助,在名为“人生”的山路上,感到自己像黑暗中的一只蚂蚁般跌跌撞撞地前行。

他仰起头,纷扬的雪花自虚空中飘落,落进眼中,落进嘴里,让眼球和牙齿冻的生疼。

——明明毫无意义,也还是会傻傻的一条路走到黑,这正是人类最虚无缥缈、也最美妙的地方啊。

记忆中的那个男人握着金扇,挑起嘴角,露出那熟悉的、含着戏谑的笑意。

——小吉长大后可不要做那样的笨蛋哦。

六岁的他不懂何为敬畏,也不明白祭坛下那些人为什么都在对那个男人顶礼膜拜,哭泣哀告,于是脱口而出:

——你讨厌他们吗?

——诶?

——那些来找你祈祷的人,你明明一点都不可怜他们吧。

男人转过头,像个小孩子似的撇撇嘴,露出一副悲伤的表情。

——谁说的,我当然可怜他们啦。

他停了停,又说:

——要是连我都不可怜他们,谁又会可怜他们呢?

——他们没有爹娘吗?

——父母很多时候是毫无用处的哦,有些大人甚至比小孩子还要愚蠢呢。

——那神明和佛祖呢?他们不管这些人吗?

男人叹了口气。

——小吉啊,你早上吃的饭团是谁做的呀?

——啊,是…是厨房的大婶。

——又是谁叫厨房的大婶做饭给你吃的呐?

——是山田叔。

——那我问你,做饭团的米是从哪里来的呀?

——米…是地里长出来的吧?

——买米的钱又是谁努力工作赚来的呀?

——是…教主大人。

——所以,神明和佛祖在哪里呢?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呢?

——告诉他们什么呀?

——明明是你在帮他们,而不是神佛嘛,神明和佛祖根本一点也不可怜他们。

——不可以哦,小吉。

男人轻轻一笑。

——不能做那么残忍的事啊。

“这也太厉害了吧!这些人的衣服比街上演杂耍的都漂亮!”

吉助指着一张挂在墙上的画大叫起来。

“那是《十王图》,画的是地狱里的十殿阎罗王哦。”

“这个呢?是山猪吗?”

“哪个?哦哦,不是猪啦,是叫做‘白象’的动物。”

“白象?那是啥?骑着它的又是什么人?打扮的好奇怪…”

“是普贤菩萨嘛。”

“他坐在莲花上哎,像教主大人一样。”

“我什么时候坐在莲花上啦?”

“是山田叔说的,他说教主大人会在莲花上跳舞。”

吉助抱着一卷画,眼睛亮闪闪:“是真的吗?你会跳舞的事。”

“山田真讨厌啊…诶,我放在哪里来着?”

吉助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大堆书噼里啪啦地砸在脸上。

“啊,抱歉抱歉。”

教主大人笑眯眯地说,顺手把他从地上成堆的古画和佛经里救了出来。

“你可真有钱…”吉助揉揉鼻子,嘴里嘟囔,“我爹要是在,肯定会发火的,这些东西全都不能当饭吃,存这么多干嘛…咦,这个老和尚画的好棒…”

“那是汉画的画法,所以看着有点不一样啦。”

“这张呢?”

“是北斋的两国桥夕照,他画的隅田川很不错吧?”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那这张呢?这个男的和女的在干什…”

“哇啊,小孩子可不能看这个!”

吉助手里的画被“刷”的抽走,换上了另一张。

“终于找到啦~”

教主大人盘腿在他旁边坐了下来,从一本旧书里抽出几张巴掌大的纸片。

纸片上的图形极其简单,与其说是画,不如说是用毛笔蘸了墨水,在纸上一气呵成的线条。

“这是你的曾祖画的哦,”教主大人擦了擦眼泪,“我太善良了,宗三郎那孩子要是知道我还留着他送我的竹笋图,肯定会很感动的~”

“竹…竹笋?明明是小鱼干啊!”

“诶?原来是鱼吗?”

“就是鱼啊!这是眼睛,还有鱼腮,底下还有碟子呢!你没吃过鱼干吗?”

“这样啊…这个灯笼画的也不错哦。”

“…那是柿饼吧!”

“柿饼是这样的吗…哦哦,我明白啦,你们果然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只有小吉能看得懂宗三郎的画呢,真是令人感动的亲情啊!”

教主大人的眼泪更汹涌了。

“你跟我的曾祖…是朋友吗?提起他这么伤心?”

吉助忍不住问。

“当然不是啦,我们只是碰巧都喜欢芭蕉的俳文而已。”教主大人抹着眼泪说,“要不是因为这个,就算出再多的钱他都不肯帮我做扇子呢。”

“日月乃百代之过客,逝去之年亦为旅人也——那孩子可喜欢这句了。”

“……是啥意思啊?”

“意思是世间万物皆有生灭,日月那样的永恒之物,注定和人类这样的转瞬即逝之物无缘。瓶中的花很快就会枯萎,无论多漂亮的女人,只要插在壶里,也很快会腐烂成白骨,所谓色即是空嘛。”

“好可怕…女人还能插在壶里?”

“开玩笑啦~”

“但…还是好奇怪啊。”吉助用手指描摹着纸上的柿饼,“你扇子上的莲花刻的多漂亮,这画却这么…嗯…像小孩子画的一样。”

他没好意思说丑,毕竟那是自己的曾祖。

教主大人若有所思地看着那画:“这个嘛…可能因为是用左手画的哦。”

“左手?”

“对呀。”

教主大人点燃烟管里的烟草,用平静的语气说。

“因为宗三郎那孩子太有才华,后来遭到了江户的御用商人们嫉妒,污蔑他偷了修佛像的金银,就被奉行所判了刑,砍掉了能作画的右手哦。”

“啊!怎么这样!”

“就是这样,所以说‘无常’才是世间的本相嘛。好在那时他已经有儿子了,就由儿子来继承家业啦。”

“啊…”

吉助发出了似懂非懂的感叹声。

“所以…孩子都要继承父母的工作吗?”

“都是那样的吧,武士的孩子永远是武士,农民的孩子永远是农民,游女的孩子也会接着做游女。”

“那多没意思啊。”

“诶?”

“大家都做一样的工作,多没意思啊。”吉助撅着嘴说,“我就不想当铁匠,要是以后能一直画画就好了,成为全日本最棒的画家也不错吧?”

“……”

周围忽然陷入一片沉寂,吉助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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