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养伤
几人走后,李慕婉还心有余悸,王林解了堂屋的锁,安抚着抱着二老,“爹,娘,无事了,孩儿回来了。”
李慕婉跟在身后,发乱了贴着面颊,周英素和王天水查看二人有无受伤,李慕婉将手臂擦伤藏在宽袖里,连忙说着无事,也不让看。
面颊那道刮痕血块凝聚,她顾及王天水的伤势,“扶王叔进去坐好,我拿些药来。”
李慕婉拿了药替王天水看了伤,又让王林替他擦过后才退了出去,只是那倩影依在门外,听着里边王家人的说话声。
王天水拍着腿满是愧疚与自责,“是爹没有能力,若非欠了族中的债务,早年积攒的银钱都拿去还债务了。所以才去外边借了印子钱,爹不想耽搁你的前途啊,铁柱,你也别怪自己,无论你做什么,爹娘都支持你……”
“爹,儿知道,儿从未怪过爹娘,是铁柱不孝,辜负了你们。”王林也不好受,看着爹娘被人入舍凄凌,索要债务,他只怪自己没能一举考上功名,好让父母过上好日子,再无需整日操劳。
周英素抱着王林哭,王林只能安抚着情绪,“无事了,娘,那些人不会再来找麻烦,今日是儿不在,才让你们受怕了。”
李慕婉情绪低落,面对几个凶神恶煞的壮汉,她本也是害怕的,却见二老年迈于心不忍,偏就壮着胆子护人。
原来这钱是王天水为王林上京赶考借的,若是考上了,银子便就还了,王父王母也无需顶着债务,远赴县城做工,给人做木雕。
究其原因,还是因着自己,堂屋内的哭声渐渐消散,周英素说:“若非婉儿极力相护,拖延时间,那些人怕不是真要动手,她定然也害怕的,铁柱,你去看看她,别让她吓着了。”
王林扶爹娘入了寝屋,掩上正堂的门,院落是残败的景象,李慕婉蹲身在草地里,默默收拾着,一株一株的绿植被踩踏不成样,连同那一排海棠树枝都断了许多,更别说那些花草。
断裂成灰的竹几,那些晾晒的药草混在杂乱中,王林从身后只见她擦拭着面颊,不知道是在擦泪还是汗,李慕婉几近把头埋入膝盖里,连身后的脚步声都浑然不觉。
裙摆落了几滴泪,她压抑着,却没敢哭出声,捡回的药草夹了些干草,双眸被泪水掩盖,模糊了视线。
她漫无目的收拾着,原先只是愧疚,现在便是心痛,王叔和周婶对自己毫无藏私,王林孝悌忠信,赤子之心,这样好的人家,却要遭受不公,而这些还与自己有关。
今日之事如潮水滚滚,王家的不公让她又联想到父亲身不由己,涉事案件后家道中落。李家当中又何尝不是遭受诸多不公,那些委屈与脆弱她不想带给王家人,便只能独自吞咽。
起伏的肩头,隐约有抽泣的声音,王林想应是哭了,见她护双亲时的决然,与几人周旋,又井然有序的解了后顾之忧。
他走到身侧,蹲身而下,接过她手中的竹筛,温声道:“今日多亏了你在,多谢。”
李慕婉撇过脸,躲着他,不想让他看见这样的自己,状若忙碌要收拾,手却笨拙的捡了一茬又一茬的枯草。
晶莹的泪珠落进枯草里,埋没不见。
“他们吓着你了?”王林这才看见她衣袖里沾染的泥碎,还有擦破的丝线露出来,还记得她脸上也是伤了,“你的伤还好吗?”
李慕婉背着他摇摇头,不说话。
“我看看。”王林转了身,蹲到她跟前,李慕婉抬眸时与他对上视线,王林正好看见她落下的一滴泪,心里不由紧了紧,有些泛酸。
“阿兄。”李慕婉哽咽道,“阿兄对不起……”
“该是我对不住你,连累了你。”王林捡过她身前的药草,放入竹筛里,顺势拿走她手里的竹筛放到一旁。
李慕婉拼命摇头,哭道:“在天麓山是我求你相救,是我拉你引了劫匪的注意,不若你大可一走了之,也不会因我途中掉了文书鱼符,是我害怕一人在天麓山再遇不测,拖着阿兄带我出去,都是因为我,阿兄才错失了会试时间……“
一想到他失去一次会试机会,便让王家陷入困境,频频招来麻烦,心中愧疚不断。
“即便你不唤我,即便不是你落入歹人之手,我王林也不会袖手旁观,天要我有此劫,我便是不出手,下一座山,下一个入京的城池,都会有想不到的困境,这事与你无关的,你莫要多想。”
李慕婉闻言更是要哭,见状比那日在镇口见她时,还要凄厉。他的话语能让她在自责里有了一些安慰,看着身前的人,她猛地将委屈扎入他怀中,双臂抱着他,王林感受到肩头的人轻颤,似在寻一处庇护。
他双臂抬到半空,想要把人揽在手里,迟疑了,李慕婉没有止,反倒是哭得更厉害了。
王林无可奈何,轻轻推开她,见她哭得委实伤心,最终还是抬臂,手背轻轻擦过她双颊,咸涩的泪浸湿了手上缠着的绷带,脸上那道伤痕隔着暗看的并不清晰。
王林望了望堂屋的方向,朝她比了“嘘”的手势,轻声道:“别在这哭,爹娘若是听见,更要担心的。”
李慕婉努力隐忍良久,这才乖乖止了声,肩头却还抽抽不停,她便起身想回房里去调整情绪,腿却蹲麻了,张屠推的那一下,腿撞到案几,眼下才觉痛意。
王林见她不对劲,什么也没说,打横抱起人就进了东厢房,直到李慕婉被放下,她都未反应过来,只觉身子轻飘飘的。
“什么都别想,眼下要事,是好好养伤,”王林在她屋子巡视一周,“可还有伤药?”
李慕婉指着妆台木匣,“木雕小像下的匣子里有金创药粉。”
那小像收到后便一直放在妆台,每日都要擦净,她是容不下半点灰尘落在上边。
王林给她递过去,李慕婉还以为他要替自己上药,自觉把脸凑过去,王林若有似无轻叹口气。
李慕婉见他没动,委屈着,声音还有哭腔:“我看不见,阿兄帮我涂么?”
她往里挪近一些,空出床沿,示意王林坐下,王林没再多想,天色已经暗了,院内起了灯火,东厢房的烛火微晃,脸上那道伤痕,要擦净血块才能上药,王林下手极为轻柔,生怕弄疼她。
李慕婉半眯着眼,似乎药上过之后忍受着刺痛,王林于心不忍,见今日她那般维护自己和家人,“今日还得多谢你,我爹娘才无碍。”
李慕婉微抬眸,对上他柔和的目光,浅浅一笑,赤诚道:“你救我性命,我理应护你爹娘。”
闻言王林有些微愣,一时竟不知说点什么,起初只是出于无奈才收留下她,竹林小院相处这些日子,潜移默化有了羁绊,他指尖转着药罐子,“可还有别的伤?”
李慕婉思忖着,隐瞒道:“没,没了,阿兄去陪陪王叔和周婶吧,婉儿无碍。”
王林抓过她手臂微微抬起,宽袖滑落,露出腕骨,手腕上是被张屠捏过的红痕,他掌心握过的手臂似乎触到隐藏起的伤口,李慕婉不自觉倒吸一口凉气,王林见状便知她是隐瞒了伤情。
几乎命令的口吻:“别动。”
李慕婉下巴抵在膝头上,“只是擦伤,无碍的。”
“他对你动手了?”王林声音倏然冰冷,眸光凛冽。
“是争执间不小心撞到树枝划破的,已经不疼了,阿兄,”李慕婉怕他担心,说话时也是笑的,“帮婉儿上药吧。”
她腕骨纤细,白皙细腻之处晕染红晕,倒叫人心疼得很,手臂的上伤上完药。王林没有多留,嘱咐她早些歇息,自个儿去了院中。
院里的杂乱都收拾干净了,那些绿植有些被连根拔起,怕是再无生机,落下的枝岔被扫在一旁。李慕婉远远望过窗外,月影之下,一道颀长身影,模模糊糊忙碌在前院,她听着声入睡,白日经历的惊魂,她知道他在那,便也不那么害怕了。
***
早秋薄雾,晨阳柔风,竹林苍黄,卯时王林顶着雾气到村东头挑了水,回的时候见小道两边有不少野花开得不错,正好采了几株回去。睡眼惺忪的李慕婉听得窗外轻微的动静,很快又走远了,还以为是周英素在厨房忙碌。
她在床榻上滚了半圈,抻完腰才坐起身,秋日风凉,薄衫抵挡不住寒意。她从衣架上抄了件稍厚的外衫,拿了铜镜查看脸上的伤。
发红之处晕开看着样子还有些严重,这几日她不敢碰水,涂抹了伤药之后才支起窗,正见窗外摆了个花筒,上边插了几枝野菊和彼岸花,红白相间很是好看。
她伸手把花筒捧进来,腕骨受力后轻微的酸软,花筒是新做的,上边的纹路也是新刻的,昨日张屠几人的打砸,把院里那几个常用的花筒也砸碎了,王林夜里收拾完院子后便刻了几个。
李慕婉凑近闻了闻,野菊的味道算不上香,王林的身影从鸡圈走出来,手里捧着装鸡食的木瓢,往日这些活都是周英素做的,念及父母昨日受了惊,王林主动揽过家务。
鸡鸣声荡在小院里,雾气慢慢散开,王林肩头上的衣裳落了晨雾的湿气,就连额前碎发和抹额也打湿了。
李慕婉朝雾气里喊了一声,声音清甜,似将昨日那场不快驱散,“阿兄,早。”
王林抬眸不经意望去,李慕婉手里捧着那筒花,眼睛弯成月亮。笑容混在清晨里,清新而明媚,宛如山涧清泉。王林微颔首,回以一句:“醒了。”
只是那道伤,还是尤为显眼,王林放了木瓢,从木桶里捧了把水净手才缓缓走到她窗台前,目光落在她面颊伤处,“你的伤可有好些了?”
李慕婉碰了碰面颊,“无妨,已经没那么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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