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水养了不到一个月,便能坐着雕刻,王林白日也就待在书房温书,昏暮之后,王林挑着水桶去村东头挑水,李慕婉见状也跟了去。

以往她话多时,王林应起来也是有一下没一下,这段日子回的话倒是多了,也会主动与她多说话。

她走在前面,王林跟着后头,她便好似有说不完的话,从诗书谈论到治世之道,王林才发觉,她懂得远比自己知道的多,望着那如瀑的墨发,他陷入遐思:“京城从医讨生活,也会懂得这些么?”

李慕婉脚步顿停,王林也跟着停,她缓缓侧过身,僵住的面容在回眸后便转成笑容,“虽说从医,家父结实了一些京城世家,我和哥哥因此也能结交上些官员世家子女,上过书院,故而耳濡目染,婉儿算不上懂,只是略有见解,便在阿兄面前搬门弄斧了。”

王林若无其事地点了头,没再往下说,李慕婉在王家村度过春夏两季,秋日的王家村染上一层金黄,就连这条竹林小道,两侧竹子枯黄。

风动时,落叶坠在她发间,又是一阵风,那落叶随风而起,再次飘落到了王林眼前,他伸手,接住了那片竹叶,就好似接住了她身上的光芒。

“明日我再去镇子一趟,给兄长寄封信,”李慕婉放慢脚步,眼前就是村口的水井,“王叔的秋褂破了,缝不好,我买些布料回来做新的,周婶的腿疾也有好转,上两次雨天后发作症状缓和许多,这个季节寻不到艾叶,得去药铺买一些回来。”

她蹲在井口边,王林打着水,一边听她细细碎碎念叨,眼神时不时注意着她说话。

“对了,婉儿昨日在医书上看见治疗风湿腿疾的草药,就是不知效果如何,想给周婶试试,也要重新买些药物回来配制。阿兄可有什么需要婉儿带回来的?”

王林装满水桶,擦了把溅到脸上的水珠,“不用,你费心了。”

李慕婉递了手帕给他,王林接过擦了额间的水珠,“多谢。”

回的路上,李慕婉拿着书,翻开一页,边走边读着文章前几句。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王林流利往后接,“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二人谈话声荡在竹林小道里,秋风浮动起二人的衣袂,将少年的意气风发激得宛若三千尺浪。

这一刻,于他们而言,便是最好的。

“阿兄,等一下。”李慕婉忽的停下脚步,小跑入了竹林,王林见状放下水桶,担子立在一旁。

竹林有几株山茶花,院里还有些位置没栽满,正好可以移植回去。王林跟上前,与她一同蹲下身,打量了这几颗山茶,没带工具要挖回去不容易,王林巡视周围一圈,瞧见不远处几株木槿花开的不错。

他起身过去抬手折下几枝递给李慕婉,“没带工具挖不了,这些木槿花开得不错,先摘回去插上,我明日再来挖,如何?”

他思虑周全,为了不让她空手而归,还折了木槿花,李慕婉自是乐意,巧笑嫣然回道,“好。”

往后每日,只要李慕婉不上山,或是上山回来得早,就会陪王林一块去挑水,以往他挑水总拿着一本书。现在,这本书便落在李慕婉手中,他想看哪篇,李慕婉便给他念哪一篇。

若是读到自己不理解的段落,她也会寻问王林。王林耐心与她讲解,同样若有不同的见解,两人还会展开辩论,辩起来谁都不让。

即便李慕婉性子再好,坚持的观点也不会改变,这就让周英素很是不解,出门时二人还好好的,回来后便好像吵架了一般,吃饭时谁也不理谁。

周英素使眼色,让王林让让她,王天水看着摇摇头自顾笑着。

碍于周英素,王林只好软下,“你说的自然也有道理,是我太过偏执,不该以一概全。”

“还请李姑娘赏脸,多多指点在下。”王林打趣,二老瞧他性子比以前温和不少,话也多了些。

李慕婉也并非小气之人,有了台阶便下,不与他一般见识。从前与哥哥争辩,争不过她便自个赌气,不与哥哥说话,每次都是李奇庆主动与她求和。

***

竹林小院迎来深秋,眼见初冬在即,早晚谈话时,口中吐着淡淡雾气,李慕婉最近收到的信,李奇庆信中所说,不日便能抵达清平镇。

燕州有批商船要经过清平镇水路,会在清平镇停靠,李奇庆便坐这一批商船入镇。

只是秋日河水不像春夏属于汛期,涝期行驶要慢许多,时间也不好把控。她算着日子,最慢也要一个月,那时候王家村已经入冬了。

王家正堂内,周英素烧了些炭在堂屋,一家四人围着炉火各自忙碌,王天水那批木雕完工后歇了一段时日,周英素领了女工回家补贴家用。

王林捧着书撑在长木桌上,大半张长桌都是李慕婉铺满的药材。她埋首案前,一手碰着医书上的丹房,一手捡着药材,捡好一副后又开始研磨成沫。

近些日子她的丹药卖得甚好,好些药铺诊所都与她预订,就连外商客都慕名而来。她也寻思过,若不上山采药,自己买药材回来炼制丹药,待多攒些银子,还能在镇子上开个铺子。

只是后来再想,不知哥哥来了之后作何打算,便把这想法暂存脑后。

冬日院落凋零景象更甚,寒霜覆盖草木,白白一层,日光挂过树梢,冰霜融化,小院四口人乘坐院前晒日,暖洋洋的日头洒在身上,无比惬意暖和。

王天水口中吐着浓烟,王林手里书本翻阅声绕在烟雾里,李慕婉替周英素缝起冬衣。王天水抽着烟不禁感概道:“时间过得快,眼看冬日要来,又是一年,铁柱也快十九了。”

王林长得越发高,与李慕婉刚来到竹林小院时还要高了半个头,身形越发出众。

少年书生气质独树一帜,村里不少人家频频上门说亲,周英素怕与先前叶家的事一般闹得不快,没有王林点头,她断然不会再接受谈婚的事宜。

“等家里过了年,铁柱就上京去吧,早些去京城备考一年,万一有个什么事拖了路程,也能有个缓冲。”王天水就盼着这一日,“去到京城住上个把月,熟悉熟悉,听闻各地学子都要上京温习一年再考的,你也早些去吧,在京城学总比家里强。”

“孩他爹说得在理。”

“知道了爹。”王林浴着阳光,星眸透着坚定。

***

日昳,李慕婉睡了一觉,起来时院里寂静安宁,唯有后院鸡圈传出几声叫响。她往西厢房拾阶而去,窗户支起的,里边却看不见王林身影,这个时辰他若不在屋里也不在堂屋,想必是出去透气了。

常去的也就是几个地方,村外的桃林,村东头的草地,她见过几次王林外出挑水,会躺在草地里看书,看累了就用书盖着眼休憩。

李慕婉先去了村东头,在草地里没寻着人,又才出了村子,桃林这个季节花未开,叶子黄黄的,她往桃林深处去,里边有几颗百年老桃树,树杆粗壮,叶子却零星点点。

果不其然,王林躺在树荫下看书,枕着手臂。远处有枯枝断裂的细碎声,他闻起动静,撑起身靠在树枝前,见李慕婉提着裙摆朝这边缓步徐行。

察觉王林看见自己后她喊道:“阿兄,婉儿猜着你便是在这。”

王林合上书,手臂撑在膝头,对她的到来有些出乎意料,语气却是平淡,“何事?”

“醒来见院里无人,阿兄未留话,婉儿便出来寻了。”她略微顾盼,寻了一个他身侧不远的位置盘腿而坐。

向来独来独往的王林,早已习惯她的随行,似乎每日,在不经意间她总会出现在眼前。李慕婉不喜欢孤独,总想要与他处在一块,即便不说话也好,就如同与哥哥相处一般。

“阿兄出来许久了?”李慕婉瞥过他手里拿的书。

“没多时。”

“阿兄在这看书,那婉儿是不是打搅你了?”

“无妨,”王林将书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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