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跟了疯老道那年开始算到现在,闻非学医加从医这十几年来,就没见过几回如此豪气的药房。

昨夜黑灯瞎火的,她也就在匆忙之中摸了摸,根本来不及欣赏这里的“收藏”。如今有了这么难得机会,她当然要抓个爽。

闻非拎着个半人高的竹篓,仿佛一位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在菜市场疯狂扫荡的妇人。

什么药性霸道选什么,哪个见效快拿哪个,那些滋补调养的上等药材更是闭着眼睛装了满满一筐。

反正那位贵人年纪轻,体质好,本来抹他身上的火缕虫毒就浅,又有霜华之毒从中协调,猛药才是让他尽快康复的关键。

当然闻非也不是全无私心,反正回头甜水巷周围那些常年被病痛折磨的老人身体恢复之后,也算是给这位小贵人积德了嘛!

张永路虽然知晓闻非的医术精湛,但对她还是颇有戒备,就连抓药都派了两位资深药师跟在身边,说是协助,实则监视;更别提门外还有两个膀大腰圆、看上去只用手指就能掐死闻非的侍卫把守着。

这两位药师不过二三十岁,虽不行医,但对声名在外的“闻怪医”还是十分好奇的,因而掌柜的指派人手时他俩非常积极地自告奋勇了。

可是此刻看着不远处那个拎着竹篓的身影,二人面面相觑——眼前这个穿着破旧、抓药跟抢劫一样的毛头小子,怎么看都不跟传闻中能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有半分相像啊?

闻非正悄悄翻着白眼呢,一个药师忽然开口问道:“闻大夫,我们不是要给贵客准备解毒的药剂吗,怎么看您拿的这……几乎都是滋补温养的药材啊?”

闻非面不改色,冷冷说道:“那位贵人体质虚寒,又中过霜华之毒,正是需要这些大补的药材促使气血运行,以便解毒。”说着她顺手又拿了两棵上好的鹿茸塞进竹篓里。

“这……”,两个药师满脸怀疑地对视一眼,另一个年纪稍长的药师挠了挠自己的脸颊,犹豫再犹豫,还是追问了下去:“话虽如此,可这用量是否也太大了。您看您这竹篓,从您进门到现在,已然拿了十株人参、二十株鹿茸、还有这堆熟地黄、黑枸杞、黄芪,这要是都给一个人灌下去,不得七窍流血啊?”

她清清嗓子,敛声说道:“我年少时曾跟着师父在西南做游医,跟当地的巫医学过一门排毒的绝技,步骤繁杂我就不赘述了,总之关窍就是用大量补药制成药粉,再通过焖蒸和药浴逼使人体自然排毒。我手里这堆药材看着多,实则都不够用两次的。楼上的病人可是贵客,难不成你们张掌柜还要吝啬这点药材?”

说完她也不等那二人回话,背过身去继续一股脑地往竹篓里塞药材。

闻非用余光看着那两个药师在她背后愁眉苦脸、就差当场捶胸顿足的样子,再想想张永路被她这么一通洗劫,怕是心里都要滴血,她就觉得昨夜被关进州狱的烦闷一扫而空,整个人神清气爽。

以前跟着那疯老道去看诊的时候,他也是这么坑那些有钱人的。闻非现在如法炮制,这就叫——尊师重道。

她在心里对着自己点点头,心情愉悦地把竹篓丢给两个药师,吩咐他们将挑好的人参和黄芪切成薄片。她自己则是趁着药师处理药材的当口,悄声拐进了药房东南侧。

方才趁着抓药的机会,闻非已将这药房仔细观察了一遍。

不知是主人家有意炫耀还是别有意图,天香楼药房的布局与一般的药店医馆注意将药性、用量或配伍的药材放在一起不同,倒是把一大堆昂贵且有名的药放到了最显眼的位置。

虽是药房,可存放在这里并不全都是处理好的药材,角落里也堆有一些新鲜采摘下来的草药,与那一排排看起来华丽整齐的药柜形成鲜明对比。

昨夜闻非与苏辰对峙时,恰好在药房东南角落中发现了一道暗门,而这东南角落存放的恰好都是一些气味辛辣的草药。结合这药房可堪称“混乱”的布局,闻非断定,这药房东南侧堆放的草药定是用来掩盖其他东西的气味——比如,那北陀秘药。

闻非在一处被药柜遮挡的角落蹲下。

这是把碧云峰的土都薅光了吧,棵棵连根拔起啊。

闻非挑着眉,耐着性子在那些还沾着泥的草药堆中间仔细检查。

这些草药虽棵棵都连根带土的,但看叶子的状态不像是新采摘的,倒像是已经堆放在此处好几日了,部分枝芽比较嫩的都开始变黄了。

最奇怪的是,这些虽都是碧云峰上生长的草药,但其中居然一棵火傀草都没有。

若不是火傀草长在悬崖峭壁之中,采摘条件苛刻,再加上天香楼也并非专做药材生意,否则以张永路那大奸商的路子要搬空半座碧云峰也不是什么难事。可不要火傀草,倒是专采摘一些常见草药,这是弄哪出……

闻非看着眼前这堆草药若有所思,忽然她的目光被一株根系满是泥巴的白芷吸引。

她将那株白芷从层层叠叠的草药根茎中抽了出来,根系上沾的泥虽不少,但由于已经离开土地几天,泥土都已经变得干燥易碎,轻轻拍几下便窸窸窣窣地掉了一地。

闻非捡起一块相对完整的泥块,用两根手指一捻,那泥块便像颗花生一般被剥掉了平平无奇的外壳,露出了别有洞天的内在来。

她看着那泥块中间泛着微微磷光的土砂,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闻大夫?闻大夫您在哪?”一位药师终于发现闻非没有动静许久了,开始在药柜中间穿梭寻她。

闻非掂了掂手里的泥块,手掌一翻那泥块便悄无声息地落入袖中。她站起身理了理衣裳,确认身上包括鞋底都没有沾到泥泞,便迈着轻巧的步子走了出去。

***

大凉州府书房。

“张永路!你经营天香楼二十余载,我以为你是个明事理、知进退之人,怎会惹出如今这泼天大祸来!你你你……简直不成体统!”

方一点卯,李隆便派人将张永路从睡梦中薅起来拉到州府,指着他的鼻子里里外外骂了一通。

许是太过激动,李隆的脸色和脖子都涨得通红,青筋外露,不住地大喘气。一旁候着的梁显趁李隆歇气的功夫,连忙上前将人扶到太师椅上坐下,又端起早就备好的清茶塞到张永路手中,示意他赶紧向刺史大人请罪。

张永路恭敬地向李隆奉了茶,脸上堆满了奉承讨好的笑。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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