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满山霜霰为谁来(7)
张永路的嘴张张合合,身体僵硬如石,半晌发不出声音。
闻非本还想说点什么,旁边一直保持沉默的李隆却抢先一步开了口。
“决不能用雪灵芝!”
闻非一挑眉。
张永路反应过来,脚步虚浮地挤进了闻非和李隆之间。
“对、对,闻大夫,除了雪灵芝,药房中不论是什么名贵药材,你随意挑用!”
从闻非等人进门后一句话都没说过的苏辰唇角扬起一个戏谑的弧度,忽然开口道:“张掌柜,我理解你做生意的心情,可是人命关天啊。早些时候你不还说这位小少爷是你的贵客,现在人在你店里出了事,区区一株雪灵芝而已,怎么能跟贵客的性命相提并论呢。”
听听这话说的,好像他张永路为了拍卖雪灵芝,故意谋害那少年性命一般。张永路顿时对于刚刚匆忙间,带着苏辰一起上楼的做法后悔万分。
什么叫“区区一株雪灵芝”?!且不论雪灵芝的价格,只看它后日的作用就……决不能用在此时!
那战科虽是个粗人,此时也听明白了自家主人所中之毒不仅可救,且解药就在此处,只是那姓张的掌柜不愿拿出来。他大刀一指:“姓张的,你尽可随意开价,只要可救回我家主人,要多少金银财宝均可奉上。”
眼看着战科的刀就要劈到张永路跟前了,苏辰笑着踱步上前,两根手指夹着刀刃,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劝战科将刀收回,又转过身对张永路说道:“张掌柜不愿拿出雪灵芝,想必是为了后日的拍卖会吧。”
“依我看病床上这位贵客家底殷厚,就是直接出价将雪灵芝买下,也不会让你亏本的。更何况张掌柜一开始拿出雪灵芝也是为了配合您的大寿,如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此乃延年益寿的善举,何不成人之美?”
张永路的眼底阴沉得很,面上还是堆出了一副贪财好利的神情。若不是官家的人在此,他此时又何须花这些口舌,还不早就……
他正要开口回绝,骤然间感觉自己的肩膀被用力按了一下,回过头却正好对上了长史大人的脸。他心下一怔,退到了一旁。
李隆的脸上是他一贯的温和笑脸,他朝苏辰微微颔首,笑道:“想必这位便是苏先生,张掌柜与我说过你的事,真是后生可畏啊。不知苏先生今夜在此出现,现在又为这位贵人开口求药,有何隐情?”
听见长史大人的质问,不等苏辰开口,张永路便立刻上前回道:“大人,苏老板也是我天香楼的贵客,今夜帮忙擒住贼……”说着他倏然噤声,瞥了一眼闻非。
“是么?”李隆上下打量了一番苏辰后,向他微微颔首,又转过身对着众人说道:“我理解诸位救人心切,只是此次拍卖并非只为张掌柜祝寿,会上更非只有雪灵芝一件拍品,此事关系到我大凉州与周边诸国的商贸往来,不可随意更改。”
说着他走到闻非跟前,微微作了作揖,说道:“至于这位北陀贵客的性命当然也不能坐视不管。方才张掌柜已经说了,天香楼内藏有的所有药材都可随意取用,还请闻大夫尽些心力,护我大晟与北陀之安宁。”
张永路的不配合,闻非是一点都不奇怪。只是她没想到,居然是李隆亲自开口阻挠了此事。
她原以为李隆今夜没有出席只是意外,可听了大牢中老周的描述,再加上适才李隆等人的反应,今夜之事定是另有蹊跷。
那李隆绝口不提给她“免罪”的事情也就罢了,居然连“大晟与北陀”这种话都说出口,敢情这要是治不好,她还直接从一个小贼变成两国交恶的罪人了?
这下想要逼他们拿出雪灵芝,得从别处入手了。
闻非垂下眼睛,沉吟一瞬。
“我可以先用其他的药,设法减轻这位贵人的痛楚。”她转过身冷冷地盯着张永路,说道:“只是张掌柜也是懂药理的,火缕虫的毒,只能用雪灵芝来解。”
既然不能用现在这株雪灵芝,那就请你去寻另一株能用的回来吧。
动作可得快些,有人命在等着呢。
***
今夜一番折腾下来,那位少年的情况算是稳住了,但张永路的里衣也吓得湿了个透。不过到底是天香楼的掌柜,他回过神来,还不忘处理闻、苏两人的“夜游药房”事件。
苏辰本就是住在顶层的贵客,张永路不好说什么,只能着侍卫送他回房,然后以“护卫贵客安全”为由硬是守在了他门口。
至于闻非,此时那位贵人的命可是捏在他手里呢,虽说还有个“盗窃”的罪名安在他头上,到底还是怠慢不得。
张永路安排好众人后独自回到卧房,在桌旁沉默地站了一会,大手猛地一扫,把满桌剔透的白瓷茶盏摔个粉碎。他混迹江湖这么多年,就没比今夜更令他躁火的日子。
*
闻非被张永路塞进了那位富商下层的厢房中,说是“以防半夜贵人状况有变”,当然门口也少不了好几个五大三粗的侍卫把守着。
只是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的房间正好在苏辰的套间下方。
闻非背着手在房间里悠哉地转了一圈,懒懒地在那张黑漆镶螺钿的小桌旁坐下。她纤长的手指拨弄了两下茶叶罐,夹出了一块什么东西,随意扔进了炭炉中,然后不紧不慢地沏起茶来。
滚烫的水沿着柔和的弧线注入青瓷壶中,茶叶伴着水纹在壶内起舞,随即舒展开来,散溢出淡淡的馨香。
算算时间,也该来了。
闻非刚把茶水倒进两个茶杯中,一道清朗的男声倏然响起:“闻大夫好雅兴,这么晚了还泡茶呢。”
只是那声音不知为何夹杂着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
闻非慢条斯理地将煮水的铜壶搁回炭炉上,朝窗边的方向推了推其中一杯,不紧不慢地转头看向不远处那位“不速之客”。
苏辰坐在窗台上,眼神犹如深夜捕猎的黑豹,专注地盯着闻非的动作。他那张笑脸依旧俊朗,只是白皙的脖颈泛起几抹可疑的红痕。
闻非对那些红痕十分满意,轻笑道:“苏先生来得巧,这茶温刚好,先生尝尝?”
两人的目光相撞,如露电,如炎火。
苏辰看了她许久,忽的面容一凛,径直走上前来,端起茶杯仰头便是一饮而尽。
随着茶香在他口腔中氤氲开来,身上的异感也逐渐淡下去。他伸手在自己脖子上摸了一把,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不情不愿地坐到了闻非面前。
闻非看他终于收起了那副笑意,顿时感觉这人顺眼多了。
“谢谢苏先生今晚替我解围,略尽绵意而已,先生可还满意?”
苏辰的嘴角抽搐两下:“闻大夫感谢人的方式……真是特别啊。”他想起自己刚才浑身发烫、血液倒流的感觉,险些把手里的茶杯捏碎。
闻非轻笑一声,从袖中掏出已断成两截的银针放到苏辰的杯子旁:“一点约先生叙话的小东西而已,于你的身体无碍,放心吧。”
一说到他的身体情况,苏辰的眸色便更为冷冽。二十多年来,除了从小为他调理身体的太医院院正,即使算上宫中其他所有太医,也从来没有一位大夫看得出他的异常。
眼前这个看上去未及弱冠的少年,不仅言中了,还能不知不觉地给自己下药,难不成真是神医?
苏辰放下瓷杯,沉声说道:“不知闻大夫寻我所为何事?”
闻非歪了歪头道:“苏先生今夜一连送我两份大礼,不禁使我心生惶恐,只好当面请教先生。”
苏辰说道:“两份大礼?不知闻大夫说的是哪两份?苏某记性不太好,只记得今夜在天香楼药房中偶遇闻大夫,至于后面的事情那都是张掌柜的主张,这主人家抓贼的事情,怎么能怪到苏某头上呢。”
闻非挑了挑眉,说道:“我是小偷的话,那苏先生是为了什么深夜去药房?总不会是真的大晚上的不舒服要去找药吃吧?若不是为了找药吃,那深夜潜入药房的苏先生与我又有何不同?”
苏辰的唇角勾起一抹戏谑:“最大的不同大概是,我想要雪灵芝可以直接买,而你,得想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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