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宋旌瞧那侍郎不上道,怒火攻心之下,张嘴要骂。

不过在那侍郎抢先传完讯后,宋旌又紧急将到嘴的话给咽了回去。

宋言章要找他,是宋旌意料之中的事。

他依稀想起,当年他跟柳悬双双坠湖醒来时,他爹将他叫去了宋家祠堂。

要他当着宋家列祖列宗与柳悬父母牌位的面儿,给柳悬与柳氏夫妻认错,然而宋旌当年本就记恨柳悬设计陷害他一事,他自是不可能轻易低头。

为此,他跟他爹还吵了一架,两人差点就在宋家祠堂里打起来。

最后,他爹还是以他不敬祖先、不睦兄长为由,将他打了五十军棍,打得他再也跳不起来后,才草草结束。

这一次,宋旌在院里,本也是在等他爹的传唤,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坏了他一整天的好心情。

宋旌快步进屋,从屋里拿出早就已经准备好的食盒,走到方才唤他的侍郎跟前。

“钱叔,走吧。”

宋言章所在的祠堂在将军府内正后方的山上,离宋旌所在的东院有很长一段距离。

宋旌随钱景往外走,走出东院,他才发现钱景带他去的地方不是祠堂。

“钱叔,我爹现下在何处?”宋旌这几日费了不少精力,才想起一点往事,就发现自己正在经历的事与记忆中已经发生过的事有诸多不同之处,此时更是如此。

“回少将军”钱景一边替宋旌带路,一边恭敬道:“老爷刚散朝,现下在院中休息”

宋言章在自己院里?

这个答案出乎宋旌的意料......不过在院里也就在院里吧。

宋旌瞧了眼自己还提在手里的食盒,食盒里的东西本是他让水芸替他提前备好的供品。

里面的每一样吃食,皆是照柳悬以前年年祭奠父母的习惯,特意准备的。

如今,似乎用不上了......

“爹!”

宋旌刚抬脚迈进宋言章的书房,就一脸欣喜若狂,像个孩子一样,熊仆上去,一把将宋言章那句气势十足的“跪下!”给硬生生抱成了一个“跪......”字。

“爹......”宋旌路上想了很多话,他想解释自己不是有意害柳悬落水,他想让宋言章明白自己今后不会再为难柳悬,他还想要告诉宋言章,他......很想他......

但在窗外见到宋言章的背影时,宋旌却只觉得心口很堵,现下竟连一个多余的字也说不出口。

这个久违的拥抱令宋旌浑身轻颤,情不能已。

那年,宋旌没能见到宋言章是如何惨死在宦官的乱箭之下,不过他能想到自己的父亲是何等刚烈之人,这样的他曾在边境屠百万匈奴而不惧,他又怎会让赵伺那种缺阴少阳的阉人肆无忌惮地爬到他的头上?

宋旌记得,父亲死后,京中无一人敢为之申不平,朝中无一人敢为之鸣不公,盛京央央数万人,竟无一人愿为一生戎马、赤胆忠心、安邦护国的老将,尽一尽身后事。

宋言章的尸体在城门下,被烈日足足曝晒数日,腐烂的肉身上爬满了蝇虫鼠蚁。

最后,还是一个无人的夜晚,有一名城外的乞儿,用一张满是破洞的草席,将宋言章的尸身草草一裹,就这样,埋葬于城外的乱葬岗。

——爷爷,这是谁呀?

——他是旗国的将军,是我们的英雄。

——他死了,皇上不管他吗?

——皇上......皇上管不了他......

——那他没有家人吗?

那天的月色下,小乞儿的心里萌生出很多疑问,但爷爷也没有办法替他解答,爷爷只是喃喃自语道:将军死了,我们的日子以后要更苦了......

宋言章被忽然变得深情的宋旌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别跟我整这一套。”宋言章轻推开扑在他身上的宋旌,板着一张脸,端坐在书桌后的太师椅上,显得严肃又不解风情。

“我可不是你娘。”宋言章用厚实的手心虚地盖住发酸的鼻头,又特意补充道。

“行行行。”宋旌将方才顺手搁在书桌上的食盒拿到宋言章的面前,将盒里已经做好的糕点、小食与饮品一一摆在面上,“爹说什么就是什么。”

宋旌觉着,这么好的东西也不能那样白白浪费了,虽然他没能去祠堂祭奠柳悬的父母亲,但是除了他自己,也没有谁知道这些吃食是给谁准备的,那他只要不说,就全当是给他爹准备的茶点、茶果,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爹,快尝尝,这些是我早晨去给母亲请安前,让水芸给你做的。”宋旌主动将筷子与碟子摆放在宋言章手边,笑得一脸殷勤。

宋言章瞧了瞧满桌的吃食,神色迟疑。

“真的?”宋言章不敢相信他那混球一样又犟又横又冲的儿子居然忽然转了性?

认真打量了宋旌几眼,在宋言章确定儿子没有被掉包后,他才拿起筷子,很给宋旌面子,挨个尝了一遍。

“爹,水芸的手艺可让你满意?”宋旌像个献宝的小狗腿子,在一旁热情介绍起每一道菜的菜名与做法。

宋言章放下筷子,用傍身的一块粗布擦干净嘴,轻“哼”一声,虽然面上仍维持着一贯的不苟言笑,仿佛宋旌为他做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但心中却早已乐不可支:“你少跟我耍嘴皮子,知道我为何特地让钱叔把你请过来吗?”

“爹,你等等。”

宋旌未答宋言章的话,这让宋言章的心里略过一丝疑虑,宋言章还以为宋旌又要装疯卖傻,说他听不懂宋言章在说什么,打死不肯认错。

可宋言章没想,宋旌打断他后,身体微微向后撤开一步,左手一撩袍子,双膝向前一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跪得他爹一时间没回过神,把他爹狠狠吓了一跳。

“好了,爹,你说吧。”宋旌神色庄重,跪姿笔直,目光炯炯,直直望向那被他吓得怔愣的父亲,眼神中满是坚定。

宋言章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一旁同样愕然到眼观鼻鼻观心的钱景,撇过头,压低声音问道:“鹑儿这是怎的了?”

钱景闻言,亦是摇头不已,一脸茫然。

“咳。”宋言章莫名有些心慌,他清了清发干的嗓子,瞥了宋旌两眼,犹豫着,本想让宋旌站起来回话,可又不晓得该怎么开口,只能强行端着,用十分不自然的语气说,“既然......你已经主动跪下了,那你就自己说说看,究竟是何缘故?”

“孩子以为......”

宋旌顿了顿,微低下头,确实在努力回忆他少年时期与柳悬相处的点点滴滴:

“定是我前几日没保护好柳哥哥,害哥哥掉下湖,惹了爹娘不开心......”

宋旌语气诚恳,神色凝重。

“还有孩儿以前少不更事,总在柳哥哥背后说一些不敬之话......”

宋旌一字一句说着,眉头渐蹙起来。

“旁人欺负柳哥哥时,孩子作为哥哥的兄弟,好像也从来没有帮过他......”

宋旌细数起自己曾经的恶行,脸上似乎浮现出一丝愧疚与自责。

“最过分的是,孩子还经常带人戏弄、欺负腿脚不便的柳哥哥,任由旁人将他编排为一个只想攀附权贵的无耻小人......”

“停停停停停!”宋言章紧急制止了还要继续说下去的宋旌。

他简直不敢相信宋旌这小子在背地里跟柳悬的关系居然如此恶劣?

虽然府上两个小孩的关系不睦,他也曾有所耳闻,不过宋言章想着,男孩子之间打打闹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所以只要不闹出什么大问题,他一般不会过多干预。

更何况,就宋旌的性子与身手,他一般在同龄人中也吃不了什么亏。

“你说得老子头发昏!”宋言章双手撑住额头,倍感无力,脸上的皱纹仿佛突然加深了许多,犹如苦瓜的表皮般,沟壑纵横,一双浓眉更是拧在一起,好似两条纠缠不清的藤蔓,紧紧缠绕,彰显出他内心的烦躁与无奈。

愧对故友啊!

教子不善啊!

一想起宋旌方才那番认真、详尽地自我检讨,随后又一脸严肃、一本正经地供述自己曾犯下的罪行。

用最真诚的脸说最混账的事!

宋言章就狠不得揍宋旌一顿,以解手痒之症。

“说吧,老子该如何处置你?”话既然已经被宋旌这小子说到这个份上了,宋言章也别无他法,只能让宋旌好好想想自己到底有多不是个东西。

“爹。”宋旌唤了宋言章一声,抬头,自下而上,用从未有过的认真,仰望着他,“你打我五十军仗吧。”

宋旌一语,犹如晴天惊雷,将猝不及防的宋言章给劈了个外焦里嫩。

“你打了我,柳哥哥就不会生气了。”宋旌的目光至诚至真,干净得像是一汪清泉,半点不像作假,说话时也流露出破釜沉舟般的坚决。

“哈?”几日不见,宋言章有些看不懂他这个儿子了,要宋旌为了消柳悬的气而被打五十军仗这件事,要搁以前,简直比公鸡下蛋还要不可思议,宋言章更是从未想过宋旌有一天会自己提出来,“你当真?”

“当真!”宋旌回答得斩钉截铁。

现在,让经历过后来那些事的宋旌再努力反思过往的所言所行、所作所为,这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在柳悬面前,宋旌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以前挺不是个男人。

宋旌这一生真正敬仰之人寥寥无几。

除了父亲宋言章以外,就只有曾经的桃州刺史——柳行舟。

德盛二十八年,西北大宛一族在旗国边界蠢蠢欲动,屡此进犯岭、凉二地。

桃州,恰好坐落于岭、凉之间,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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