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卷之外的温卓看至此,极轻极轻地吸了口气。

画卷中年轻的玉阑音此刻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言不发地沉默地站在那里。

温卓的目光颤抖着,停留在玉阑音身上许久,最终是难忍地别开了眼睛。

温卓很早就知道,玉阑音是个极度只做不说的人,甚至近乎到了病态的程度。

他比任何人都能看到眼里,比任何人都心疼这样的玉阑音。

可此刻达奚恩山之言,却是直直地戳碎了玉阑音这一身伪装的坚硬外壳。

玉阑音抿了抿唇,“抱歉,恩山,我不是赶你走。你今日只当我说话欠妥当,今后也不必走,好吗?”

达奚恩山对与玉阑音虚伪又轻飘飘的道歉嗤之以鼻,他极为轻蔑地一笑,再未多语大力摔门而走。

在后来的虚空山上,玉阑音再没见到过达奚恩山。

直到一天夜里,达奚恩山没有告知任何人,趁着夜色安静地自己搬离了虚空山。

他孤身一人真的叩响了秦鹤生的门,认认真真敬了拜师酒,从此拜入了秦鹤生门下。

第二天,善玄比玉阑音先一步发现了达奚恩山的不见。

他对于这孩子的凭空消失有些摸不着头脑,去问玉阑音,却发现玉阑音对此很沉默。

玉阑音只一瞥干净的里屋,没头没尾“嗯”了一声便再没了下文。

本以为这件事情大概就要这么告一段落了。

但又是一个夜里,秦鹤生门下一弟子招呼都没打忽然来了虚空山,急匆匆地叩响了流离所的铺首。

玉阑音夜里从不熟睡,五感极灵,几乎是在这名小弟子一踏上虚空山时便睁开了眼。

门外传来一阵阵铺首撞门的咚咚声,期间夹杂着一些慌忙的叫喊。

“无上长老!不好了!无上长老!达奚恩山发了疯,将掌门打伤了!”

玉阑音闻声脸色迅速一变,当即翻身下床,顺手抄了自己的外袍,脚跟一点便移形至门外,吓得那名小弟子一跳。

玉阑音一双手仍旧在不急不缓系着外袍的带子,面上未有一丝慌乱,只一双眸子寒若星察。

“鹤生受伤了?怎么回事?”

这名小弟子是第一次见到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无上长老,当即就被玉阑音的美貌晃了神。

直到玉阑音一蹙眉,“嗯?”

在这目光下,小弟子后背猛地一凉,连忙回神拱了拱手,“见过无上长老。是达奚恩山将自己的法器炼成了厌族法器,发了狂,大概是要叛逃师门,掌门上前阻拦便受伤了!”

玉阑音许久没有听到达奚恩山的名字了,这名字一出,玉阑音只觉得自己额角都一跳。

他揉揉眉心,朝着小弟子作了个“安心”的手势,“先别慌,待我去看。”

小弟子忙点头,也不再多言,随后脚下移形换影,踏过一层气浪和扑簌旋转的碎花,转瞬到达了正明峰上。

刚落地,还未凑近,只远远看便能看到那汉白玉台之上,发丝衣角无风自动的达奚恩山。

他今日未着十方宗弟子服,换了一袭绛红色衣袍,袖边有恶鬼深色暗纹。衣袂翻飞,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无端让人心觉诡异。

玉阑音面色一沉,在远处借着灵力唤了他一声,“达奚恩山。”

达奚恩山闻言身形一顿,再是施施然转过了头。

“你来了。”他看起来并不诧异玉阑音的到来,甚至是笑了一下,“玉阑音。”

玉阑音不言不语,面色不悲不喜,只同达奚恩山静默地对视。

随后良久,他才似乎是极轻地叹了口气。

玉阑音并未理会半阴不阳的达奚恩山,迅速收回了在达奚恩山身上的目光,随后快步上前检查了秦鹤生的身体。

好在秦鹤生只是伤到了腿,伤口本身是面目可憎了些,骨头都裸露了一大片,但幸好是没有伤到什么要害。

玉阑音终于松了肩膀,吐出一口浊气。

“玉阑音,”达奚恩山歪着头,抬了抬他嘀嗒着血的胳膊,“我也受伤了,你怎么不来看看我?”

玉阑音极轻地一怔,随后抬头,看向达奚恩山,未发一语。

“玉阑音,”达奚恩山等了一会儿,像是有些不耐烦了,“我说,我受伤了。你过来看看我。”

玉阑音深深看了一眼达奚恩山。

随后他偏过头,掌心一翻,翻动起一阵明亮的银光,先替秦鹤生疗了伤。

秦鹤生口鼻都是呕出的血液,不少干涸在衣襟领口,他面色苍白,有些吃力地拽了拽粘腻的领口。

他虚虚地伸手拦了一下玉阑音,“真人,别信他,别过去!他道心不稳走火入魔,如今这是已经入了厌族,他……”

“嗯,我已知晓,”玉阑音摆了摆手,止了秦鹤生的话,“不必虑我,你就在此处休息,我自有数。”

随后,不等秦鹤生继续阻拦,玉阑音已经理了理衣袖,朝达奚恩山走去。

达奚恩山笑眯眯地看着玉阑音走近。

“你终于肯把目光从别人身上挪开了,”他看起来心情很好,语调极为轻扬,“我大闹一场,等你等了好久。”

玉阑音走向达奚恩山,最终站定在他面前不远不近的地方。

“恩山,”玉阑音又叫了他一声,“你可知罪?”

达奚恩山的笑意极为迅速一泯。

“叛逃仙门、串通厌族是乃宗门第一重罪,”玉阑音语音略微加重,“达奚恩山,你可知罪?”

达奚恩山歪了歪头,神色莫名地看着玉阑音。

“哦,”许久,他忽然满不在乎地一笑,极为欢愉似的露出两颗小虎牙,“那我不知罪,又如何呢?”

玉阑音神色一凛。

达奚恩山曾小心翼翼向他伸出过的信任的手,他没有抓住。他于心有愧。

他本不愿兵戈相向。

在来的路上他甚至想,若是达奚恩山有意认罪,他于情于理都是要网开一面,哪怕是会得罪整个十方宗。

闻言,玉阑音叹了口气,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是什么都没有再说。

达奚恩山看着一言不发的玉阑音,僵硬地勾了勾唇角。

随后忽然间,他的神色猛然变冷,“玉阑音,我没有错。而且今日,我不光不认罪,我还要和你们仙门这些装模作样的狗东西斗到底!”

他看着玉阑音并不明朗的脸色,不由地有些痛快,“玉阑音,我从来没想过要修行。我从活过来的那一日,想的便是杀光这天下所有人,你凭什么觉得我会乖乖呆在你身边,每日受你那点无关痛痒的‘好’?”

这晚的夜似乎格外漫长。

玉阑音偏过头去,东方始终未有一丝亮色。

真冷啊。

玉阑音想。

“你看,你到现在都不愿意看看我,”达奚恩山看了一会儿心不在焉的玉阑音,声音很轻,“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愿意多分我一些目光呢?”

“恩山,”玉阑音看向了达奚恩山,“尽管我才学疏浅,作云州上仙尸位素餐,但未万世开太平这话,也是我那日真真切切许诺过的。”

“我有心保你,恩山,”玉阑音道,“但你至今的所作所为,只叫我有心而无力。”

“保我?”达奚恩山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惊讶地挑了挑眉,“玉阑音啊玉阑音,你太自大了,你也不看看我稀罕么?”

“而且——”他粲然一笑,“我的好上仙大人,你既然这么天大的本事,怎么不保保自己啊?还至于落得现在这么个——”

达奚恩山话音未落,一旁还在养伤的秦鹤生当即红了眼睛。

他拖着仍旧虚弱的身体,猛地暴起,一股灼热的火灵气带着乱花碎石卷过正明封顶,当即把围栏的长明灯震得粉碎。

秦鹤生如同离弦的箭,速度快出了残影,卷着灵气狠狠扣住达奚恩山的肩胛骨,将他大力地按在汉白玉长阶之上,生生压出了一个不规整的人形坑。

达奚恩山其实早就看见了袭来的秦鹤生,可他压根没有还手,任由秦鹤生把他震了个七窍流血。

他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嬉笑着看向玉阑音:“玉阑音,我又受伤了。你来帮我。”

玉阑音看了一眼狼狈的达奚恩山,又看了一眼发了狠的秦鹤生,叹了口气。

“鹤生,罢了。他只是个孩子,依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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