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阑音带着达奚恩山回到了虚空山上,收拾了一件干净的客房给他住,吃的喝的用的样样不落。
只可惜达奚恩山不太领情。
达奚恩山长得很清秀,只是太瘦,瘦得两只眼睛总铜铃似的瞪着,脸颊也凹陷得看得到颧骨。
他从不同玉阑音和善玄说话,总恶狠狠地一个人躲着,活像虚空山上的一道鬼影。
善玄看来看去好几天,对这个达奚恩山好奇得很,“师尊,这是您外出游历新收来的徒弟吗?小师弟他看着……好像不太好相处。”
玉阑音摇了摇头,“我没打算要收他为徒。”
“哦,这样啊,”善玄道,“那是今后要送去哪个长老门下?或者只是来疗伤的?”
“我于他有愧,”玉阑音看着殿门口处的那躲躲闪闪的一道影子,道,“虚空山上也不多他这一张吃饭的嘴,先养着吧。”
话音刚落,门口那道影子左右晃了晃,不见了。
玉阑音遂收回了目光。
达奚恩山确实是很恨玉阑音。
他和她娘住在的东乡村,穷乡僻壤靠天吃饭,今年大旱闹了饥荒,受害极其严重。
在玉阑音和元宿央去到村子之前,他们已经吃光了地里能见到的所有野菜。树皮吃着喇嗓子,达奚恩山吃了之后接连咳了好几天血痰。
时间长了,村子里逐渐饿死了人,有的饿死在家里,有的饿死在了街上。
街上若是死了人,周边的人都会发出一种极为欢愉的欢呼声,随后一拥蜂而上,你一条胳膊我一条腿的全都分干净。
达奚恩山的娘叫晚秀,前几日夜里出门,捡回来了一整个死人,高兴得活像是过了年。
当晚,他们家罕见地开了荤,炖了一锅肉汤,烟囱里传来肉香,引得周围一众流浪汉围着他们屋子闻来闻去。
那一锅肉汤上还漂着肥美的肉沫。
那晚上,晚秀眼睛发着光,一个劲往他碗里盛,“快吃啊,小山,好吃。”
达奚恩山看着汤碗里的半截瘦瘦的肋骨,再也忍不住跑了出去,吐了个昏天黑地。
玉阑音和元宿央到东乡村的前一天,那天早上,达奚恩山已经三四日滴水未进,饿得头晕眼花,干呕了四五回。
他背着他娘偷偷养着一只小狗,小狗也骨瘦嶙峋,但是看起来还算是有精神,这时候正窝在他怀里摇尾巴。
达奚恩山抱着他的小狗,躺在地上,笑着同它低声呢喃:“我娘说,明天把我送给隔壁李爷,我快死啦,阿白。”
阿白甩甩尾巴,哼唧两声,把下巴搭在了达奚恩山的手上。
“可我只担心你。我死了之后,你可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别总待在这里,会被我娘发现的。”达奚恩山摸摸它的头,狠狠心把它往外推了推,“快走吧,趁现在天早,逃出村吧。明天就来不及了。”
阿白被推得一个趔趄,瘦弱的它在地上挣扎了两下才起了身,又摇着尾巴凑回到达奚恩山身边,舔舔他的手。
达奚恩山皱着眉,狠狠心踢了阿白一脚,“快走啊。”
阿白被踢了个老远,歪歪扭扭从地上爬起来,又踉踉跄跄摇着尾巴回到达奚恩山身边。
达奚恩山再也伸不出手把阿白推开了。
他揉了揉眼睛,好半晌,终于蹲下身抱起阿白,无声地痛哭起来。
那天晚上,达奚恩山把阿白杀了。
用一块带着尖的石头,砸碎了阿白小小的脑袋。
他总共拿这石头敲了两下。
第一下。
那时达奚恩山的视线被泪水糊得一片模糊,下手歪了,刺穿了阿白的肩胛骨。
阿白哀嚎一声,前爪已经不再能动,但是他没躲,只躺在血泊里朝达奚恩山摇着尾巴。
“对不起,对不起……”达奚恩山慌了神,擦去了自己碍事的眼泪,“是我下手不准,对不起,阿白,疼不疼啊阿白……”
第二下。
达奚恩山咬着嘴唇,不敢闭眼睛,他这次用了很大的力气,精准地把石头刺进了阿白的头骨。
万幸,这次阿白在瞬间便没了声息。
达奚恩山说不出是松了口气,还是只是由于悲痛脱了力。
他腿一软,直接跪在了这血泊之中。
他跪了好久好久。
最终,他伸出手,颤抖着指尖蘸了蘸阿白的血。
他哭着吮了吮带血的指头。
真好。
阿白,明天,你陪着我,我们一起走吧。
第二天,他果然是被晚秀送到了邻居李爷家里。
李爷家是个万元户,之前家里一个夫人三个小妾,还有不少佣人。
只是如今这些人也不知道怎么一个都没了,家里只还剩一个瘦瘦小小的八九岁的女孩子。
晚秀也三四天没吃过东西了,饿得已经皮包骨头。她捏了捏这小姑娘的胳膊,问李爷:“多少斤?”
“昨天称了,不太到四十。”李爷道,“你家呢?”
“我家将近五十,”晚秀看起来不太开心,“亏了。”
李爷乐呵呵一笑,“那有什么,你一个女人家家,吃得也少嘛,一个数里赶,是不是?”
晚秀嘟哝着一些辨不清的方言,许久才把达奚恩山推了推,“就这样吧,换换。”
李爷笑道一声:“好嘞!”
达奚恩山就这么到了李爷家。
李爷是个看起来仍旧有些富态模样的中年人,他似乎没挨过什么饿,当天夜里只是割了达奚大腿上两三块肉,便乐呵呵丢下他在库房里走了。
他大概是觉得达奚恩山受了伤大概也没再有什么力气,库房的门都没关结实。
达奚恩山的确是因为疼痛晕过去了很久,但是很快他就醒来了。他的胃里一阵火热的灼烧,烧得他浑身发抖。
那时候天正黑,在求生的本能驱使之下,他拖着血淋淋的腿一步三跌地往外逃去。
走了好久好久,达奚恩山似乎是上了山,进到了一片竹林。
他终于耗光了最后一丝力气,倚在一棵竹子旁,眼前已然开始走马灯。
在一片朦胧中,他见到了他早逝的爹,看到了他娘晚秀,最后是阿白。
阿白……
达奚恩山摸了摸肚子,肚子里依旧犯着恶心。
是阿白还在吗?
他笑起来,意识逐渐恍惚。
恍惚之外,他只感觉到了莫大的满足的幸福。
可惜天不遂人愿。
他居然活了。
达奚恩山看着他的救命恩人,看着他慈眉善目问他“好些了吗?”的时候,他简直是要恨得面目扭曲丑陋。
他只觉得面前这人自我感动的伪善,虚伪至极。
他来的早一天、晚一天都好,可为什么偏偏要今天?
那被放弃扔到隔壁的他算什么?
阿白又算什么?
达奚恩山如此想着只觉得肚子里有火焰在烧,他不受控地连连呕吐起来。
阿白……阿白。
直到吐出了绿色的胆汁,苦得嗓子发疼了,他才停止了这场自虐。
他想,依照常理,玉阑音这种人,大概是要来同他说些宽慰人的大道理了,到时候他定然是一句话不会同玉阑音说。
不过玉阑音并没有这么做。
许多天下来,他和达奚恩山说过的话甚至是屈指可数。
大多也不过是“吃饭了”“睡觉吧”这些话,叫达奚恩山憋了很多天的脾气都有些无处宣泄,憋屈得很。
直到那一日,玉阑音降了大雨,达奚恩山在屋内看着他从雨中回来。
出乎他意料的,玉阑音的脸上没有他设想的那种自傲的满足,反而看起来有些悲伤。
达奚恩山看着情绪不高的玉阑音极慢地走近他,弯下腰,极轻极轻对他说了一句:“对不起,是我来得太晚了。”
玉阑音话音落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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