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照野跑两步就累了,头晕眼花,气喘吁吁地扶墙走,摸一手脏腻。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凭借记忆和五感,黑着脸走向金水河的踏步,蹲下,细细净手。

花照野没有洁癖,只是不能容忍手指上有污渍,一洗起手来就停不下,严重时会强迫自己搓下一层皮。

她总感觉指缝里有血污,如附骨之蛆。

“小花将军——”

清甜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花照野茫然抬头,眼神不太分明。

金水河上花灯辉煌,画船金舫闲散,宛若钱塘江上的烟柳画桥、十里荷花。

即将靠岸的小画船上,一窈窕淑女款款至船头,怀抱琵琶,单手取下面上薄纱,纤细柔软的手臂悠悠挥舞,端庄又清冷。

“小花将军!”

花照野眯起眼,直起身子。

她的眼睛极度畏光。白天偶尔全盲,偶尔能看见两分;晚上偶尔全盲,偶尔能看见四分。这不好说。总结规律后发现:心情好的时候能看见一点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是个瞎子。

“昭姬姐姐!”花照野话音未落,另一人从帘帐内探出半个身子,俏皮地晃着小腿:“小花将军是故意不叫我吗!”

“小妙如!”花照野喜笑颜开,忘记洗手一事,随便在衣摆上擦了手,后退起跑,奋力一跃跳上画船!

画船失去平衡左右摇摆,船上的少女发出惊呼和娇笑,花照野拦腰抱住何昭姬跌入帘帐,二人齐齐压在张妙如身上。

“小花将军又和昭姬姐姐欺负我!”花照野撑在张妙如身上,撩开她额前碎发,笑道:“给你赔不是,没摔疼吧?”

煞时,窥探带来的毛骨悚然感从四面八方袭来。花照野警觉起身,张妙如顺着她散乱的眼神迷茫望去,只见春月暖白,东船西舫歌舞升平,邻舫的歌女幽幽唱着秦少游的《阮郎归》。

窥探者发现被察觉,立刻消失。

花照野皱起眉,想起刚刚的追捕,大感糟糕。

张妙如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嘟起嘴,心情不妙地扯着花照野腰间烟斗。花照野一把拽起她,哄道:“别生气啦,看,这是什么?”花照野像是变戏法一般摸出荼蘼飞凤簪,委屈道:“专门为你准备的!”

张妙如小孩心性,虽然实际上也只有十四岁,一把夺过簪子,高兴地转圈圈。花照野满意一笑,转向何昭姬,神秘道:“嘘,这个点翠后压是你的——徐道微呢,怎么没见她?”

“道微一大早上就出门去会她的小情郎,一整日都没见她。阿弥陀佛,虽说凉州的金沙楼已经只剩下空壳,但她拿到身契就天天玩得没影,谅尘怕她出事还悄悄跟着她好久……”

“‘阿弥陀佛’。”没人会对自己姐妹的对象有好脸色,花照野不满的怨气让小船都下沉两分,挑重点:“‘谅尘’‘谅尘’,也就你把那假秃驴当宝贝,他整天疑神疑鬼,偏执善妒。跪两天佛就当自己是浮屠寺中菩提子,僧伽蓝下白玉莲了——什么时候分,我定当热两壶好酒举杯相庆。”

何昭姬一刮她鼻子,对着灯花观赏点翠后压,浅笑动人,假装听不到花照野的埋怨,嗔道:“你呀,败家子儿,一点钱也存不住。外面天天传‘花将军始乱终弃,撇下温大官人又找何昭姬做姘头,耍得和尚谅尘团团转’——可真是苦了我。

花照野哭笑不得:“拜托,温颂玉是我长兄好吗!那些人真是的。不过,谅尘那个臭和尚我看他不顺眼很久了,你赶紧跟他分了,把这个传言做实,再没人敢说你闲话!”

花照野笑得眼都眯缝了,突然一愣,趴在窗子上向岸边望去——那个模糊的、高大伟岸的身影,一看就是……

怪不得怪不得,我说刚刚怎么感觉被狩猎者死死盯住的感觉。

“怎的?”何昭姬凑过来,花照野一脸惨白,握住她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昭姬姐姐,经此一别,不知何时再见,照顾好妙如道微,我先走了——”

“哎!”

还不等花照野遁走,一张温热的大手一把将她拽回来按坐下,捏着她肩膀将她钉在原地。花照野慌乱回头,不知什么时候跃上画舫的阿洛商立即凑上来,笑得阳光又灿烂,虎牙尖尖。

花照野想到猛兽大快朵颐前总会舔舔尖牙。

只听阿洛商笑道:“我的卦还没算完,你要往哪去?”

·

那人悄无声息地飞到画船上,犹如厚肉垫的黑猫,将花照野吓得一个激灵。

干笑:“沽、沽酒罢了……”

阿洛商举起左手,两瓶汝窑青花酒泠泠相碰,发出清脆声响,表示:这里有酒,不必去了。

花照野:……

好嘛,路被堵死了。

“小花将军,这是你——”张妙如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被何昭姬一把拽到身后护着。

“不是。”毫无思考。花照野莫名蹦起来,嘴比脑子先一步做出反应。她莫名回避这个问题,觉得在很久以前,跟谁许诺过什么一样。

“——相好吗?”见花照野像是屁股被针刺了似的反应这么快,张妙如看看阿洛商看看花照野,看看花照野看看阿洛商,得出结论:“你们睡过。”

花照野一脸对礼崩乐坏的强力抵制:“没有!”

阿洛商眼中明显出现了一道笑意,花照野朝阿洛商小腿就是一脚:“不解释一下吗!”

阿洛商摊手:“为什么要自证。”

“你!”花照野情绪有些激动,小船剧烈晃动起来,“有辱斯文真是有辱斯文……”

张妙如不理她继续八卦:“昭姬姐姐有和尚谅尘,徐道微前两天刚和凌家收养的那个公子逸定了终身,就连小花将军都有漂亮小白脸了……你们一个两个都这样,没人陪我玩了!”

“快住嘴!”何昭姬脸颊烧红,伸手弹了张妙如脑门。

凉州琵琶圣手的手劲儿可不是盖的,那一弹似乎夹带金戈铁马之声,张妙如立刻哇哇大叫起来。

“小白脸”?

阿洛商自我怀疑了片刻,垂眸看了眼花照野,她摁着太阳穴,脑子疼,想赶快结束这个话题。阿洛商有些意外,召朝民风并不开放,两个男子在一起是可以被聚众烧死的程度。而这两位女公子却见怪不怪,难道她们知道花照野的真实身份?

阿洛商今日心境可谓是浮浮沉沉沉沉沉,适才表现出来的期待不是假的。没人察觉他的失落。阿洛商那么大个站在女子才会乘坐的小画船上,显得有些突兀局促。

他语调毫无起伏,扯回最初的“相好”话题:“哦,她说不是。”

花照野怒目而视:“你这样会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错觉好嘛!”转而对两位姑娘道:“清清白白!我花某人跟谁都是清清白白!”

张妙如假装听不见:“多大点事,常在河边走,湿鞋很正常。”

花照野毛了直接上手:“簪子不给你了。”

张妙如母鸡护崽一样连连后退:“我不!”

阿洛商好似看不见眼前混乱:“见过二位姑娘。”

何昭姬垂眸行礼:“妾身凉州琵琶手,小字昭姬。”

张妙如捂着脑门凑上来:“姐姐!君子该先自报家门!”

阿洛商自来熟地席地而坐,顺便将花照野拉着坐下,草草扫过两位女公子,想起来凉州前调查的资料:何昭姬,西极府琵琶圣手,出身凉州富商,遭勒燕马贼打劫商队,家破人亡,被舅兄抵债青楼,为凉州第一花魁,现被花照野赎身;张妙如是何昭姬从路边捡来的孤儿,家道中落,被弃于闹市。二人相互扶持,以姐妹相称。

应该还有第三人,徐道微。

何昭姬、张妙如和徐道微,三人应是形影不离,是凉州金沙楼最得力的杀手。

怎么不见徐道微?

阿洛商暂按下疑惑,突然对何昭姬颔首,道:“何女公子,抱歉。”

昭、如二人闻之一怔。

灯火朦胧,潋滟水波反射在阿洛商深邃立体的脸上,他似乎静坐于水底,身材颀长,体态矜贵,衣袍上的暗纹细密灵动,他快要溺毙在水中。

花照野呼吸一滞,畏光的眼睛竟然在某一瞬间,清楚地看见了阿洛商。

飞蛾一下、一下撞着灯罩,金水河似洒金绸缎汩汩不绝,东船西舫传来的歌声时隐时现。花照野太阳穴一阵一阵地疼,半天才回神,有些心烦意乱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坐直介绍道:“他……是勒燕人士。我路边捡来的客人。命没算完呢巡捕抓来——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抓我的吧。“

张妙如上下打量花照野:“你不会又在外面沾花惹草,被哪家相公发现要把你打死了吧?”

“区区不才在下我虽然玉树临风潇洒倜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但天可怜见!小生跟所有人清清白白!”花照野给自己说心虚了,声音越来越小:“——咳,这次真没。”

阿洛商看了花照野一眼,什么也没说。

她又道:“没事一直牵着我的手干嘛?你给我道歉。”

阿洛商垂眸,这才意识到自己从刚才就轻轻牵着花照野的手。

“……”

他神色如常地松开。

何昭姬看破什么,低头浅笑,道:“想听什么曲儿?贺鬼头的《青玉案》,如何?”说着盘腿坐下,转轴拨弦,手腕一摇,并不在乎众人同意是否,唱道:“凌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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