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棉走在进宫的路上,入眼的是家家户户门前挂起的白布条。

有钱的挂白帆,没钱的系白布条。

天下缟素,容王府自然也不能例外,许永元连夜安排人在府门牌匾上垂了丧幔。

王府里面一片盐白,纸钱飘得到处都是,堆积在阶下、树根,像下了一场夏末的大雪。

顾棉低头,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老妇跪在路边,手里是一串开裂的佛珠。

她闭着眼睛,虔诚祈祷。

“我佛保佑……”

保佑谁呢?顾棉往那座被红墙圈起的宫殿看了一眼。

顾棉继续往前走,那老妇睁开眼睛,看见他的背影,冲他走过的地面啐了一口浓痰。

她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可顾棉还是顿住了脚。

老妇连忙用袖子抹去了痰,然后低头跪拜。

顾棉感到莫大的悲哀。

这些被蒙住了眼睛的百姓,看不清谁才是众生的苦厄。

他们只知道吾皇万岁。

这条路他走过很多遍了,什么地方有道坎,什么地方砖碎了一半,他都烂熟于心。

可当他抬起头时,却又觉得这长街如此陌生。

东头那家当铺变成了烟馆,里面汗臭味儿冲天,烟雾缭绕好似在作法。

西头胭脂水粉卖不出去,改卖“美人盂”,数不尽的达官贵人来来往往。

顾棉加快了脚步,那里面的丑态着实令人作呕。

顾棉路过的时候,里面的人脸上堆着笑,恭恭敬敬行礼。

顾棉走远后,一口口唾液喷在地上,似乎是在洗刷他走过的路面。

他们讨论着他的荒诞——“这圣上都仙去啦,三爷居然还跑到青楼耍!”

“哎哟,那大把大把银子流水似的往问青天后院搬呐!那鸨婆,嘴都笑歪啦!”

“这不是大不敬吗?举国同丧,这帮娘们还享乐呢?真没一个好东西!不过那老鸨的腰是真的细,脸蛋儿也润呐!”

“老子穷得要吃土,那狗日的顾棉怎么就这么阔!老子要是阔了,定要提枪杀得那问青天的小妖精们片甲不留!”

“你婆娘不要啦!”

“早卖了!五两银!够老子逍遥半个月了!”

“哪里卖的?就你家那黄脸老太婆能给这么多?”

“还不是问青天!说是做杂役去了!”

烟馆里面的“大爷”们,一边扣着脚丫子,一边掏着门牙上粘的菜叶子,一边吞云吐雾,一边不停往四周喷口水。

好像他们再多说几句,就能比那狗日的顾棉高一等。

顾棉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脚步越发快了。

今日是娴贵妃入皇陵的日子,顾承年再怎样,也不会拦他去见自己母妃最后一面。

顾承年站在宫门口,抬手摘下顾棉头发上的一片菜叶。

“走吧”,顾承年自然而然牵起顾棉的手,“皇兄陪你。”

说着就要拉顾棉进去,只是用了力,却没能拉动。

“怎么了?”顾承年温和的眸子看向顾棉,“先前你去……”

顾承年停顿了一下,“就已误了时辰……”

顾承年脸上浮现一丝为难,不过很快变成温润,“没事,阿棉不必自责,皇兄已另选吉时。”

顾承年会来接他是意料之中,他现在要尽量拖延时间。

之前他留下了暗号,让他在宫里的人挟持黎阳春去看他母妃真正的死因。

顾棉不知道黎阳春是护龙一脉的人,他只觉得此人谨慎,不会乱嚼舌根。

“皇兄,如果你想整一个人,你会怎么做?”顾棉一脸愤恨。

顾承年想到顾棉过来时头上顶着的菜叶子,叹了口气,“怎么了阿棉,这是让人欺负了?”

顾棉点点头,“是几个刁民……”

顾承年思量片刻,“还是边走边说吧……”

“这折磨人的法子多的是,就看阿棉会喜欢哪样了”,顾承年紧紧握着顾棉的手,“阿棉明儿要跟皇兄去诏狱看看吗?”

“那里面有些吓人,阿棉进去的话,不可以乱跑”,顾承年半开玩笑吓唬道,“乱跑的话啊,搞不好会遇到枉死鬼呢。”

顾承年看着顾棉后颈的鸡皮疙瘩,满意笑笑。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吓一吓他,他会更加依赖自己的吧?

顾承年越发温柔似水起来,“子时就要封陵,现在已经巳时了,快走吧,再耽搁不得了。”

“我看这天像是又要下雨”,顾承年接过护卫手里的薄披风,盖在顾棉肩上,低头为他认真系着肩带,“你啊,又贪凉,打小就这样,幸好为兄也备了你的。”

是有点转凉了,顾棉紧了紧披风,身上是暖的,心里却越发寒起来。

顾承年这是知道自己争不过太子,所以暂避锋芒拿他和母妃当挡箭牌吗?

顾棉目光晦暗下去,他认认真真送了母妃最后一程。

这位异国的公主,终是葬在了他乡。

顾棉紧赶慢赶,回府的时候也已经弦月高升了。

寝殿灯火阑珊,孤寂的烛光映着死气沉沉的夜。

美人卧榻,指尖顺着往下滴滴答答。

是血,抹了药的白布散开了几条,隔远了看不见什么,走近才发觉那皮上是密密麻麻针孔大小的血洞。

周卜易侧躺着,嘴唇发紫起了白皮。

枕边血迹斑驳——怎么又吐了血呢?

不是已经在好转了吗?

为什么……为什么……

——好啊,周卜易,你又骗本王。

顾棉抬袖抹了抹眼角,凑近。

周卜易低声说着什么,一边说着一边呛血。

“徐川……”

徐川又是谁?顾棉贴近了一点,想要听清楚些。

“徐…归山……你…你先…跟我走……”

美人眼尾红了,“十八年了……那件事不全怪你……先跟我…出去……”

梦里那唤作徐川的人似乎说了什么,美人眼睛里盈着的泪瞬间就掉落下来。

“混账!我入诏狱救你,你就给我看这副丧样!”

“徐归山!十八年前你是个懦夫!十八年后你还是个懦夫!”

周卜易忽然闭嘴,他安静了很久,然后脸上露出绝望的神情。

“归山……”周卜易努力抬起胳膊,在空气里胡乱划了一阵,“你…你让我杀了你?……你……”

更多的泪水流下来,“如你……所愿……”

顾棉轻轻握住了那只手。

你曾经经历过什么?

亲手送走自己的战友,是什么感觉?

原来你从来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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