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院静谧,红日西斜,余晖洒满天地。树影斑驳,花香袭人,百鸟眷恋归巢。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晚春暮色酽酽。灯火初上,烛光摇曳,缭绕温馨气息。

这一派和谐太平盛世,不过是掩盖大家贵族千疮百孔的假象。如同一块打满补丁的遮羞布,从拙劣针脚缝隙中,依稀可见人性充满罪恶的丑陋与贪婪。

苏绾怀里抱着宝哥儿,细柳垂绦,摇曳走在青石板铺就的路面,一路心事重重。

后面跟着无霜,手里提一篮水晶豆沙粽,小巧玲珑,白日里她趁苏绾不在,自己包的。

再其后是芸娘,带着丫鬟,另外一个是乳娘。三人大包小包,装载的尽是些瓜果搞点,葫芦艾蒿一类礼品。

夕食将近,东院来人通告,叫紫竹苑所有人即刻归府,参加苏府端阳家宴。

虽说苏家有举办家宴的传统,然则今年与往年不同,芸娘新娶入门,东西分院而住。诸如端阳此等节日,主旨在街市热闹,本不必大张旗鼓召人回去。

别又是一场“鸿门宴”。

宝哥儿一岁多,正是牙牙学语时,小小身子蜷缩苏绾怀里,糯糯唤道:“阿佳(姐)~”

“怎么了?宝贝。”苏绾没听清楚。

她摊开怀抱来看,奶娃娃睁着黑豆似的眼睛,冲她咯咯笑,两只小胖手搂住她脖颈,红扑扑小脸蛋向她脸颊磨蹭。

“阿佳(姐)~”

听得苏绾心里一抽,瞬间融化成一滩春水。这是宝哥儿第一次喊她,心中那份欣喜不亚于初为人母。

她从宝哥儿身上,看到自己当年的影子。而芸娘,就是她娘亲的化身。一对苦命人儿,伶仃洋里过伶仃,怎经受得住苏家暴风骤雨般摧残?

上一世,她从未有机会遇见芸娘和宝哥儿,也不知他们最后出路如何,但总归落在苏夫人手里,不会有好下场。

这一世,既然上天安排这段姐弟缘降临,她就要扛起做姐姐的重担,用她的臂膀,庇佑她们母子俩砥砺前行。

苏绾摸摸宝哥儿后脑,蹭蹭光滑的额头,“宝贝乖乖~阿姐最疼你。”

芸娘上前,“累了吧,还是我来抱,他重的很。”说完伸出两手,要去抱宝哥儿。

苏绾还未动弹,宝哥儿倏然缩紧身体,摇晃小脑袋,嘴里呶呶:“阿佳~”

芸娘纤眉一扬,“臭小子不听话,阿娘打屁屁。”

宝哥儿遗传芸娘的倔强性格,任凭芸娘怎么要他都不肯,趴伏苏绾肩头,啃湿她的肩膀。

“算了,我抱着挺好。”

按道理,苏绾被某人欺凌霸占,梅开二度,身子骨虚弱无力。但不知何故,她感觉不到一点乏累,也不想松开怀抱。

那团白白暖暖的肉包子,仿佛生在她身上,与她合为一体,叫她怎么舍得放手。

芸娘叹气道:“你就宠他吧,回头他粘上你,离不了身,看你咋办。”

苏绾亲亲宝哥儿小脸蛋,笑道:“离不了身,我就抱走,走到天涯海角,我自己养他。”

芸娘两手一摊,眉眼弯弯,“抱走抱走,你做一品诰命夫人,宝哥儿也能沾光。”

突然眼眸一低,又黯然道:“总好过跟着我这没用的娘,屈生这狼巢虎穴,手无缚鸡之力,白白葬送性命。”

刘嬷嬷的话语萦绕于耳际,唬破芸娘的胆子,让她有些患得患失。

苏绾知晓她的顾虑,安慰道:“你莫心急,说好了你帮我想赚钱的法子,我帮你对付苏家。我说话算数,断没有叫你单打独斗的道理。”

她一手抱着宝哥儿,另一只手拉着芸娘,向前快走两步,低声道:“咱们第一个麻烦就是刘嬷嬷,想要除掉她并非难事。我心里已有筹划,保准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芸娘一听,两眼放光,“真的吗?”转眼又虑道:“可她背后有女大虫撑腰,咱们能怎么办?”

“只怕到时候,没人帮得了她。”

夕阳散尽最后一缕余晖,映照苏绾冷漠的眼眸,暖光生寒意。

芸娘不禁打了个寒战,眼前女子孱弱之身,却散发出冷戾刚毅的光芒,令她感到陌生,她似乎从来不曾真正了解过苏绾。

金乌西沉,银钩东升。

苏绾一行人到达正厅时,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婢女来来回回上菜,桌案摆满美酒佳肴。

江浙一带端阳有吃“五黄”的习俗。江南传统中的五黄是指黄鳝、黄鱼、黄瓜、咸蛋黄和雄黄酒。

苏夫人自小长在江南水乡,后来即便嫁入京城,也保留家乡习俗。每逢端午这样的节日,苏家会早早收到远在浙江寄过来的果品,提前准备“五黄”。

苏绾来到厅前,放下宝哥儿,自己先去后厅拜见父母,任宝哥儿晃动颤颤的小胖腿,忙着去抓香果盘里的枇杷。

旁边一个婆子见状,趁人不注意,竟伸出老手,“啪”得一下,打在宝哥儿的小胖手。手里的枇杷应声落地,骨碌碌滚回盘中。

那一下想必打狠了些,疼得宝哥儿龇牙咧嘴。又不会说,只能流着眼泪叫娘。

正值无霜领着乳娘他们去后厨卸载礼品,苏绾又不在身边,偌大厅堂,竟无一人上前喝止婆子。

芸娘急了,猛地推搡婆子,直把她推倒在地,“入你娘的老鳖孙,敢打我儿子。”

一推一倒,现场立刻聚集一群人。

婆子坐地干嚎,“冤杀老奴。小少爷自个儿摔手砸盆子,老奴不敢撒谎。”

芸娘气不过,揪起婆子的衣领,嗔目道:“睁眼说瞎话。你当没人看见么?敢不敢跟我去老爷面前对峙?”

那婆子当然不肯依,但也决然不松口,“二奶奶冤枉老奴,老奴死不瞑目。”

她说得信誓旦旦,旁边人连声附和,又没有人站出来作证,倒显得芸娘无理取闹。

人群开始窃窃私语。

“不愧乡下来的,嘴巴厉害着呢,手脚又有力气,整个一野蛮人。”

“头阵子不是把乳娘打了?虽说情有可原,但有话好好说嘛,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听说,晌午刘嬷嬷也吃她一计闷拳,好悬没把苦胆打出来。没理由,纯粹看人不顺眼。”

“啧啧,家里养着这么一尊女霸王,指不定哪天得罪她,你我小命难保。”

风言风语传进芸娘耳朵,让她感到怒不可遏。又不是她无缘无故发脾气,分明被对方骑到头上,而她忍无可忍。

芸娘松开手,环顾四周,一眼瞟见看门刘嬷嬷,正倚靠门框,手里抓着一把毛嗑,看热闹好不自在。

那一瞬间,她突然感到,灵台一片清明,犹如醍醐灌顶。

这就是苏家陷害她的手段。

设计陷阱诱导并逼迫她出手,把她塑造成手段凶残的疯癫婆娘形象,离间她和老爷等人的关系。再随便找个借口,诬陷她伤人,将她“绳之以法”。

当年他们陷害苏绾娘,手段如出一辙。

满屋的人潮涌动,对着她指指点点,无数根手指头,简直要戳破她的脑袋。

这屋子里所有人,都想要她死!

除掉一个刘嬷嬷,还有无数个张嬷嬷,李嬷嬷等着她。无论男女老少,全部都是帮凶,踮着脚尖祈盼她不得好死,舆论形成一张天罗地网,让她无路可逃。

昏黄的烛光摇曳,映照无数张狰狞面孔,鬼魅獠牙,血盆大口,要将芸娘母子吃干抹净,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熟料那边的苏绾,也得出相似的结论。

苏绾进得后厅,却见堂前端坐苏家家主苏君识伴苏夫人,旁边站着嫡子苏尽欢。

一家三口,整整齐齐,颇像城隍庙里的神像,连表情都一致:横眉竖眼,龇牙咧嘴,金刚怒目,菩萨低眉。

苏绾上前一步,对着苏老爷苏夫人福身,“女儿恭祝父亲母亲,端午安康。”

一见苏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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