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绾回到紫竹苑,换下破烂衣裙,沐浴更衣。才刚坐下来休憩,芸娘摇曳而至。

“你去哪里疯玩,怎不叫上我?害我一个人,端阳佳节空寂寥。”

芸娘一屁股陷进铺软垫的圆凳,拣木盒盛放的香囊凑近鼻子嗅嗅,娥眉轻轻一蹙。

苏绾栽歪躺在厚实软褥,声音有气无力,“温侍郎约我吃酒,这会子才刚回来。你没让老爷带你去江畔观赛龙舟?”

大概嫌城里的香囊气味不够浓郁新鲜,芸娘将香囊丢回盒内,翻着白眼,“老爷一早被叫回上院过节去了,我哪敢再问人家。”

芸娘气恼十分,早在半月前,她已派人预定江畔阁楼绝佳位置,食香粽,熏艾草,观看赛龙舟。

苏君识答应地好好的,端午陪伴她度过,为此她还将宝哥儿专门送到乳娘处喂养——

自从上次闹腾过后,乳娘再不敢胡来,唯唯诺诺,安分守己,生怕一不小心丢了差事。而宝哥儿经过训练,已渐渐熟悉并接纳乳娘,可以自由吮乳。

芸娘本就性格直爽之人,别人不招惹她,她也不会作威作福。敌人既已式微,她便放心把宝哥儿交出去。

初五清晨,芸娘一早起床,叫婢女悬艾蒿于门户,以禳毒气。她亲自下厨,用箬叶包四十糯米红枣香粽,屉笼蒸熟。还预备佩兰煎水沐浴,要同老爷“鸳鸯戏水”。

待一切就绪,芸娘袅袅婷婷趟过长廊,招呼苏君识起床更衣——昨晚“伺候”老爷勤劳些,这会子日照房门帐未开,苏君识依旧呼呼大睡。

恰时门外传来一阵吵闹声。

“夫人有话,要请老爷回府。耽搁府里正事,叫你们这院里所有人,吃不了兜着走!”

说话之人正是看门刘嬷嬷,掐着水桶腰,吊着斜飞眉,颐指气使。她用词刁钻,张口闭口“回府”,好像紫竹苑不归属苏家一般。

扫院的婢女被训斥地一愣一愣,“老爷尚未起身,嬷嬷请稍候片刻。”

刘嬷嬷却是不肯,她拿了鸡毛当令箭,非要给人下马威不可。

“你算哪棵葱,也配跟我发号施令?叫管事的人出来。”

声音响亮,震落一山竹叶。

芸娘隔着老远闻听此话,气不打一处来,“哪里飞来只老母鸡,叽叽喳喳抱窝,吵死人了。快点轰出去。”

婢女得令,手中扫帚一横,横扫千堆雪,将刘嬷嬷挡在门外。

刘嬷嬷待在苏家二十载,从烧火丫头,一路扫过院,倒过马桶,洗过衣服,磨过豆腐。好不容易爬到油水颇丰的看门闲职,岂能被小小婢女看扁?

“没教养的东西,谁给你的胆子,敢跟老身叫板?”

刘嬷嬷一边指桑骂槐,一边伸出双手,死死攥紧扫帚把柄。先来一出“金刚怒目”,震慑对方心魄。再来一招“龇牙咧嘴”,空口作势咬人。

婢女果然吓了一跳,她才进府两月不到,还是新手,哪里见过这阵势,慌忙向后夺扫帚。一拉一扯两个来回,竟被人连拉带扯拽出门去,空中徒留一声惊呼:“啊——”

刘嬷嬷趁虚而入,滋溜钻进门里。难为她四十余岁,身手矫健如山猫。

“啧,小崽子不知天高地厚,叫你尝尝我的厉害。”

刘嬷嬷迤迤然抖抖缎面褂子,绣鞋踩着满地竹叶,摇曳向芸娘走来,笑着摇手招呼:“二奶奶端午安康。”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芸娘咬了咬后槽牙,“老爷没空,你改天再来罢。”

“哟,瞅瞅二奶奶说的什么痴话,老爷有空没空,由你一个外室说了算?你有那胆子假传圣旨,也不怕大祸临头。别搞得最后卖到窑子里,哭天抢地抹眼泪儿。我倒是愿意搬条板凳,坐下来瞧热闹。”

没想到刘嬷嬷转换战术,既不冷嘲热讽,也未假充好人,改作直楞楞威胁。

占卜一案,刘嬷嬷因诱敌兜圈有功,一跃而上,成为苏夫人门下第一号狗腿,说话也带着王者霸道气势。

她扬着眉毛,满脸老褶子放光,“要论起辈分来,你还算不得二奶奶,顶多不过老三。你晓得吗?在你之前,还有一位姨娘呐。”

刘嬷嬷双手比划,翘指称赞:“那位姨娘哦,啧啧,模样比你俊俏,身段比你柔软,嗓子比你婉转,琴棋书画,样样皆通。老爷喜欢得不得了,藏在行院整整八年,银子花费无数。”

突然话锋一转,刘嬷嬷厉色道:“谁知姨娘嫁进门,吃里扒外,搭钱勾引旧日恩客。一朝被人发现,夫人捆了她手脚,罚她浸猪笼。”

“你们乡下,有不少人被浸猪笼吧?啧啧,浑身上下戳一百个血窟窿,血水汩汩冒,染红半条江。水里的鱼虾螃蟹,成群结队顺着血腥味就来了,扑棱扑棱地咬肉吃,没一会就给啃光,剩一副骷髅骨架。”

她讲得绘声绘色,亲眼目睹一般,让人不寒而栗,顿时让芸娘后背起了一层白毛汗。

她虽然隐约知晓一点关于苏绾娘的消息,但也净是粗枝末叶。如今从刘嬷嬷嘴里说出来,没想到竟是这般惊心动魄。

“你跟我说这些劳什子干嘛?跟我有何关系?”平白无故跟她掰扯深宅大院秘辛,摆的是何居心。

刘嬷嬷狡黠地眨眼,“这里面关系大着呢。二奶奶也别不信,这人吧,无论多清高孤傲,总归有落人把柄的一日。俗话说:别看眼下蹦的欢,小心将来拉清单。”

“你什么意思?”芸娘听她语气不善,心里琢磨对策。

刘嬷嬷笑道:“二奶奶是聪明人,晓得这里面的利害关系。莫要学姨娘那样,不识抬举,落得沦为鱼饵的下场。”

恰时一阵黄雀风过,吹迷刘嬷嬷的眼,满脸褶皱霎时翻倍,好似萎蔫的菊花,又干又皱。

可恶。

倘若换做旁人——足不出户的小家碧玉,早被她这套“喂鱼”说辞,吓破胆子,不敢质疑驳斥,乖乖任由摆布。

但芸娘是生长在田间的野花,生命力顽强,傲雪凌霜,绝不会被城里的婆子吓倒——乡下的农妇发起疯来,比这可恐怖的多,一把砍刀剁碎全家男人。

须给她点教训尝尝,叫她不敢暗地使坏。

“我臊你娘的八辈祖宗……”

芸娘是个心直口快的人,敌人对她恶言相向,威胁要拿她把柄,送她喂鱼,她保准叉着腰,将对方八辈祖宗翻遍,挨个提点。

可她突然换了脾气,骂人话只开了头,便戛然而止——老爷尚在房里歇息,哪个缺心眼子瞎吵嚷?

眼见嘴上功夫不成,芸娘犹豫片刻,起手一拉裙角,露出光洁的小腿,踩着鸳鸯绣鞋,一脚跨过齐腰高的围栏,探入百花丛不见。

蔷薇荆棘刮喇裙裾,阻挡前行步伐,芸娘咬紧嘴唇,用力一扯,硬生生扯掉半条百褶裙裾。

她将破烂衣裙豪横一甩,昂头继续砥砺前行,好似一条青绿色的游鱼,穿梭徜徉花海。

“你、你想干啥?”刘嬷嬷看得惊奇,不晓得姨娘又发哪门子疯。但她知道绝没好事,身子不由自主向后靠了靠。

芸娘加快步伐冲刺,三步并作两步,踏着青石板助力,一个猛子扎到刘嬷嬷跟前。

趁着嬷嬷慌神之际,单手攥拳用力击打嬷嬷胃部。仅仅那么一夯,登时捶得嬷嬷一句话说不出来,佝偻身子,摇摇欲坠。

“你个老逼登,也配跟我大呼小叫。不过一条癞皮老狗,竟敢骑我头上拉屎。看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芸娘伸展有些麻木的手,一张一合活动筋骨,全程动作潇洒利落,犹如江湖侠客,武林高手。

若论功夫,她一个乡野妇人,断然一窍不通。可她从小在田间摸爬滚打,跟小牛顶犄角,与牧童摔把式,她可是一等一的厉害。她晓得如何运用寸劲,一拳打得对方满地打滚喊娘。

经验告诉她,集中火力专打上腹,除非对方肌肉坚硬暴起,否则普通人根本扛不住,并且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芸娘恨道:“这一杵子,是为报复你乱嚼舌根,无事生非,通风报信之仇。尤其前几日,害我被关进小黑屋,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忍饥受冻足足捱了两日。”

“打从我进门那日,你就没给我好脸子看,处处刁难我,欺负我乡下来的没势力。”

“拿姨娘吓唬我?老娘放话在这里,借你一百个胆子,你敢使一点坏,剁成肉酱喂狗吃。”

“不过是苏家豢养的一条癞皮狗,狗仗人势,骑到我头上来,瞎了你的狗眼。”

“今日这份冤屈,你大可随便说去,不是长了一张爱告状的嘴巴?我倒要看看,有谁会相信你。”

刘嬷嬷跪倒在地,一手支撑身体,一手捂住腹部,脸色苍白,豆大汗珠滚落。

她四十岁正当壮年,身板硬朗无大病,顶多肠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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