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我怎么救人?”

卫绮怀小憩醒来,看见窗前日光昏黄,吕纾一边插花,一边这样问。

将那枝叶扶疏的一截花枝横放在瓷瓶之中,她挑了个最妙的角度,使得参差错落的花叶朝天,模拟出最接近树木生长的自然姿态。

其实卫绮怀不是很懂插花的门道,只是觉着人既然这么费尽心思迂回曲折地寻求自然之美,又为何要将它折下,拗成自然的姿势,供养于案前这小小一方天地之间呢。

找回注意,卫绮怀将目光放在了她面前的吕纾身上,回答道:“今夜宗祠会有一场火灾。戚晓可能会遭逢不测。”

吕纾沉吟半晌,说:“这似乎是场意外。”

“应该是场意外。”

“虞姐姐呢?她又会死于何故?”

“……毒杀。”卫绮怀不知道该不该说先前戚泫告诉过的那个死因。

仵作验明是自杀,就真的是自杀吗?

事实上,修士想要诱导某人自杀,或者在某方面作伪,并不算难。

而且,那时被众人声讨的吕纾,又是为何会出现在那里呢?

卫绮怀正想着,却看见吕纾蛾眉一蹙,反问道:“毒杀?”

“怎么?这个死因有何问题?”

吕纾说:“岛上最擅用毒的便是虞姐姐,谁会自不量力到用此法设计她?”

“?”

大约是对方神情太过古怪,吕纾解释道:“虞姐姐是鲛人。妖异本就比人更通世间草木的灵性,自然也更易通晓毒理。”

这事儿和卫绮怀想的完全不一样。

居然真的是自尽吗。

“有人说她是自尽……可她若是自尽。”她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又为何要选在今日自尽呢?”

“阿怀姑娘,一个人若是决意去死,是不需要什么缘故的。只有下定决心要好好活着的人才会为此找尽借口。”吕纾为那离了枝头的花寻好了干净又雅致的坟冢,轻巧地反问道,“对于将死之人而言,死便死了,还需要挑个良辰吉日吗。”

“何况。”她又说,“若是如你所说,戚大小姐因那火灾而死于非命,她愿舍命与她同行,也不难理解。”

不难理解……?

虽然这个论调她也不是没跟秦绍衣探讨过,但卫绮怀发现眼前这人比起她和秦绍衣,言语间更有一种矛盾的、冷眼旁观的、不顾他人死活的气质。

是的,吕纾身上的矛盾感很强。

虽然性子里带了些不合时宜的好奇,却冷冷淡淡的,不卑不亢,除了对待自己的女儿有应该有的慈爱外,并没有表现出特别鲜明的爱恨。

戚子炀应该是偏爱她的,然而,她对戚子炀的称呼却是不冷不热的“家主”。虞晚荷应该是她单方面的“情敌”,可她谈起来却没有太多的感情色彩。

可谓是一视同仁,冷静得很。

如果不是她演技太好的话,就证明这人是真的……不在意。

那她在意什么?

眼前是一个神秘的女人,可卫绮怀不愿探究这些,只打算安排今日的救人计划:

“只要在宗祠火灾发生前把戚晓引开应该就可以了吧?当然,能避免那场火灾更好,可是我不知何事才是火灾诱因,只能麻烦你到时候提前带人过去准备灭火了。”

“这个好说。”吕纾道。

两人聊到关键,忽闻门外的侍女禀告说,晚宴不久便要开始,请夫人及时梳妆。

于是吕纾坐到梳妆镜前,由着人给她描眉簪发、换衣打扮。一旁的卫绮怀倚在矮榻上,坐没坐相的,被镜子如实地传达进吕纾眼里,于是她瞥去一眼,笑道:

“你倒是自在,不用被这些累赘玩意儿耽搁,可真教我羡慕。”

卫绮怀吓了一跳。

虽然吕纾并没有如何语出惊人,但是她忽然开口,本身就足够惊人了。

那些侍女看不见卫绮怀,那么在她们眼里,吕纾面对着空无一人的地方调侃,不是很诡异吗?

尽管侍女们没有说话,但卫绮怀瞧得清楚,她们手底动作分明颤抖了一下——不过笔下花钿却没有半分歪斜,看来是见过大世面的。

为了防止吕纾再跟自己接话,卫绮怀闭嘴了。

吕纾轻轻一笑。

待她装扮完毕,侍女们各自退下,卫绮怀才责怪道:“夫人怎么突然对我说话,万一吓到别人就不好了。”

吕纾捧着一面铜镜自照,闻言转头问她,金红花钿在烛火下明灭不定,正如她的双眼:“你看她们受惊了吗?”

卫绮怀忆起她们过分平静的动作,不觉挑眉:“你什么意思?”

吕纾道:“我常作此态。她们早已见怪不怪。”

卫绮怀微感无语:“您没事儿常常自言自语干什么?”

“自然是因为,”吕纾笑道,“这样可以为我免去些许麻烦。”

“……什么麻烦?”

“你瞧,有谁闲来无事找我说过话么?”

懂了,装疯卖傻以逃避社交。

卫绮怀叹服:“我看您才是乐得自在。”

今日这场晚宴大约是集齐了鲛人岛上上下下所有的贵妇人,卫绮怀一进去就被鲜艳明媚的各色衣裙看得目不交睫,下意识思索此处染坊发展得不错,看来鲛人岛倒也算得上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虞晚荷是同戚子炀一起过来的。

戚子炀担心她那又冷又硬的脾气冲撞客人,特意嘱咐了吕纾几句,说是委屈她帮忙照看。

确实是委屈。

把自己的老婆委托给另一个老婆,卫绮怀实在不知道这人脑子怎么长的。

不过吕纾自然是应下了。

于是戚子炀大为感动,又握着她的手殷殷关切了几句她和戚洹的近况,还许诺明日给她带一支玳瑁簪子,才扬长而去。

吕纾气定神闲地请虞晚荷入座,这宴席便开始了。

晚宴上的酒菜很是不错,有几样是连卫绮怀都觉得少见的稀有海鲜,烹饪得恰到火候,色泽鲜亮,令人食指大动。

宴席上照例是要来一点社交礼仪的,可惜女眷们这一桌主位上坐着的是虞晚荷和吕纾,这两人一个性情淡漠油盐不进,另一个虽然周全有礼善解人意,可私下里却是出了名的古怪性子。有她们二人在,一些必备的寒暄就可以省略了——因为虞晚荷说话直来直去,教人不知道怎么虚与委蛇。吕纾倒是可以三句两句化解尴尬,可她又恪守所谓的尊卑上下,事事以虞晚荷为先,轻易不开口说话。

卫绮怀对这顿饭的评价很高。

正所谓食不言寝不语,让吃饭回归吃饭本身,真乃食客福音。

宴毕,妇人们前去赏灯,这灯自然是那一列列珊瑚树上挂满的琉璃花灯,灯上系了银铃,被夜风一吹,花灯在黑夜里飘摇,响起细碎的铃声,远远望去,竟当真如同火树银花一般,颇为壮观。

趁着众人散开,卫绮怀得空问吕纾:“戚晓怎么不参与这场宴会?”

“戚大小姐不能喝酒,也闻不得酒气,据说闻了就要发病的。”

说到这里,卫绮怀想起戚晓的病:“什么恶疾,是连酒气也闻不得的?”

“这个我倒是不知了,只依稀记得十几年前这位大小姐还是很爱喝酒的……”

两人来到宗祠前,还没踏入一步,便被门前的侍卫拦住。

“老家主有令,不能出示他亲笔手谕者,一概不得入内。还请夫人止步。”

吕纾说:“晌午我来进香之时,还未听说这道命令。”

侍卫道:“明日祭祀在即,老家主不得不严加防备,还望夫人体恤。”

既然需要手谕才能入内,那戚晓又是怎么进去的?她提前得了手谕吗?

吕纾也想到了这一点,与卫绮怀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退步了。

她退到无人的墙角,才道:“辜负了你的期望,老家主素来不喜我,他的手谕我多半是拿不到的,恐怕是没办法把戚大小姐叫出来了。”

卫绮怀怎么也没想到进入宗祠居然还有这样的阻碍,但还有最简单的备选方案——

“我先进去看看具体情况,若是发现有起火的苗头,便回来找你。你只要带人及时扑灭就好。”

她现在四舍五入算是个幽灵,去哪里都能顺利通行。

“好,我去引些人过来,你且去吧。”

于是她们兵分两路。

卫绮怀走入宗祠,没能在前院中看见戚晓的声音,正要走入宗祠深处,却猝不及防听见了戚子熹带着醉意的叫声,似是与人忽然爆发了争吵。

也许不是忽然爆发的,只是他喝醉了,一时难以控制声量而已。

那叫声太过尖锐,以致于卫绮怀听到的瞬间就被刺得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戚晓!你怎的把这档子事全赖在我身上!”

他们本来设下了绝音阵,可是卫绮怀不受任何阵法的约束,轻易地就穿过去了。

她看见窗纸上朦胧透出两人对峙的剪影。

可是此刻,屋里的分明是一只正在发疯的野兽。

“当年都是爹和哥给你定的亲事!他们水镜教手段忒多,你被那人灌酒丢了清白又不是我害的——现如今你却怨起我来了?!说到这个,我还要与你理论理论呢!”

卫绮怀听见戚晓开口了。

她的声音似乎也不比往常冷静:

“你要与我理论?好。你来说说,我有什么是对不起你,对不起戚家的?”

戚子熹叫道:“若不是你失手杀了他,至于让爹那么为难?你知道那桩亲事当初对全家上下多重要吗?依我看,爹罚你那么久的禁足都算是便宜你了!”

水镜教?

亲事?

灌酒?

电光石火间,卫绮怀顿悟。

这才是戚晓现如今不再饮酒的原因?

刚刚还困扰她的迷题,此刻就被当事人毫不留情地撕开背后的真相。

而这真相鲜血淋漓。

说话的人已经醉得管不住嘴,连手也暂时失去了控制,不知是一不留心还是为了泄愤,一只白瓷酒盏被用力掷到地上,清液溅落,四分五裂,顷刻炸成一地碎片。

房间内惟余两盏如豆的烛火,还在噼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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