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晓手里那把匕首很是漂亮,绘着细密繁复的曲水纹,刀锋薄而锐利,不似凡品。
刀光划破灯影,掠起的风将房里的烛火瞬间熄灭。
戚晓刺中了戚子熹,但是因着视野忽然暗下去,她的准头偏了不少,只刺中了他的手臂。
伤口不浅,却还没到致命的程度。而且因为戚子熹闪躲的动作太大,轻而薄的刀刃立刻就从他腋下划出去了。
戚子熹捂着伤口闪身躲避,惊骇之中失声质问:“你要杀我?!你疯了!我可是你亲弟弟!”
戚晓一击不成,握紧匕首伺机再添一记。
她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目光注视着黑暗中的至亲,淡声道:“你死了无妨,我亦愧对列祖列宗,随后便下去跟他们请罪。顺便许愿,来世不托生为戚家人。”
她竟已存了死志?
戚子熹心知不敌,当即大叫道:“来人!快来人!”
可是他喊得太急,一时半会忘了自己设下了绝音阵,还忘了这里是宗祠内院,侍卫听不见、也看不到他的危机。
卫绮怀不知道这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
她明明是来救人的,怎么看见死者在杀人呢?
她踌躇着,实在不知道有没有必要把此事通知吕纾。
可就在此时,戚晓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捂住了心口,神色骤然痛苦起来。
显然是发了急病。
心肌梗塞?但戚晓看上去是有几分灵力护体的修士,不该会有这种急病。
卫绮怀思索归思索,却不敢耽搁,立刻决定去找吕纾。
可就在她跑出去的前一刻,戚晓倒下了。
她倒下了?
戚子熹死里逃生之际,冷汗淋漓,双腿杵在原地,软得厉害,竟是连动都不敢动了。
戚晓倒地,重重一响的声音惊醒了他。扬起的灰尘使他揉了揉眼,他愣了半晌,确定彻底听不见戚晓的呼吸后,才敢摸索着点起灯,爬过去抬手试了试她的鼻息:
“……姐?”
“哈……就这么死了。”
可是随即他又惊恐起来:
“……死了?”
“她怎么就这么死了?!”
卫绮怀不知他是联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还是刚才就被戚晓吓破了胆子,此刻竟然不敢再试探她的生死,只惊慌失措地站在原地自言自语了几句,仿佛魂游天外。
骂够了人,他才哆哆嗦嗦地看了一眼尸体,终于想起夺路而逃。
可他刚跑出去不一会儿,就蹒跚着折返,原来是为了拿回被自己扔下的外袍——先前酒意和恼怒催得他浑身燥热,便随手把外袍丢在这里。
戚子熹草草披上外袍,刚好掩住了受伤的左臂。略一犹豫之后,他又将那柄精致小巧的匕首拾起,擦干净后塞回戚晓的袖中。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依然没有走。
他的目光聚集到方才点起的那盏灯上,微小的火种在他眼中不断放大,几乎要燃尽他所剩无几的理智。
卫绮怀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火灾不是意外。
黑夜里的火场是一座熔炉。
火势凶猛,可是坍塌的横梁、烧毁的墙板却无法砸到卫绮怀,于是她就站在这里,从头站到尾,偶尔望一望天空。
她开始真心实意地怀疑,自己是不是命里犯火。
还是这十方大阵命里犯火?
周围的人来了又去,嗡嗡得吵嚷个不停:戚家的人及时来救了火,老家主哀叹着宗祠的劫难,戚子炀皱着眉头吩咐着相关修复事宜,决定在其中新添防火的涂料,戚子熹捂着已经偷偷上好了药的伤臂做贼心虚地重返案发现场,看了一眼便匆匆告辞。
而后,虞晚荷也来了。
卫绮怀没有改变任何事。
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就在她无声无息地看着虞晚荷的时候,吕纾也在无声无息地看着她。
吕纾走到高墙下。
“你没能救得了她。”
此刻她说出口的这句话并非是责备,因为接下来她也只是出于好奇地问道:“她为何还是死了?救火不及时么?”
她说罢,又叹息道:“我以为我来得已经很及时了。”
“不,不是你的错。她并非是死于火灾。”卫绮怀把目光从寂寥的星空中收回,忆起戚晓临死时的痛苦模样,跳下墙头,走到她身边,“她死得很急很快,毫无征兆,死后没有中毒的特征,应当是有人暗中催动,使她中了蛊、或者中了咒。”
这是一场谋杀。
吕纾微微一愣,没放过另一个细节:“那么宗祠又是如何起火的呢?”
“戚子熹。”
吕纾面色如常,似乎并不意外:“他们姐弟二人确实不睦。”
“何止不睦……算了,这些事情回头我再跟你一一细说。”卫绮怀想起来今夜的第二位死者,急忙问道,“虞晚荷呢?”
“方才见过尸体,便走了。我想拦,但她失魂落魄的,谁也拦不住。”
卫绮怀低着头思忖片刻:“如果事情发展还是按照原来的顺序,现在还有什么办法能阻止她的自杀吗……”
吕纾开口了,说得很简单:“我将她约出来,到时不就可以见机行事了?”
卫绮怀抬头:“?”
“她总不至于当着我的面服毒自尽罢?”吕纾道,“不过,我以为你应当在意她会因何而自寻短见。否则我再怎么阻拦也只是徒劳,扬汤止沸,到底是止不住一个人的寻死之心。”
戚晓像是人间牵绊着虞晚荷的最后一根线,如果这根线断了,虞晚荷还有求生的意志吗?
“你说得对——等等,等等!”
卫绮怀的回答硬生生打了个弯。
她迟疑道:“你约她?你和她关系如何?”
“你先前问过这个问题了。”吕纾轻笑着抱怨了一句,回答道,“虞姐姐虽不一定待见我,但与我也算是个点头之交,想要约见一面还是不难的。”
卫绮怀问:“你和她的关系在旁人眼中如何?”
吕纾神色如常:“自然是势如水火。”
“那就对了。”卫绮怀说,“万一她好巧不巧地就在和你约见的那个时刻服毒自尽了,你怎么跟众人解释?”
修士有一点不太好,那就是当他们对自己的身手或者家里的护宅阵法非常放心的时候,是不会把亲随带在身边的。
这就直接导致了,如果他们私自见面的时候出了命案,连一个目击证人都没有,更加方便杀人夺宝,斩草除根。
侠以武犯禁,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这下吕纾的眼中倒有几分货真价实的惊讶了:“看不出来,阿怀姑娘这样为我着想。”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是要救人,不是要害人。”卫绮怀无奈道,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让她误会了本意,“虞晚荷若是真的毫无求生之志,神仙来了也难救。她是自杀,救不了的人我不强求,但现如今戚晓是被人谋杀,表明此案已经很棘手了,我总不能让你平白无故被卷进去吧?”
“可是。”吕纾神情无辜地道,“我已经约了她今夜子时见面了。”
卫绮怀愕然:“你什么时候约的?”
“早在你来之前。”
时间线对上了!
吕纾居然真的在虞晚荷临死之前约见过她!
*
湖心的凉亭中空无一人,而与它相隔不远的小阁楼上,夜风习习,卫绮怀正在守株待兔。
其实此时此刻,她已经不奢望能改变虞晚荷的死亡了。因为方才她在和吕纾说起虞晚荷见到戚晓尸体的那一刻,就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接下来的结果将会无可避免。
因为虞晚荷接触到了戚晓的尸体——鲛灵绡有避火奇效,那具尸体被保存得很好。
她会在那具尸体上发现什么?
——是那封戚晓今日才调查到的、致使她急于同戚子熹对峙的密信。
那封证实了水镜教与戚氏勾结、暗害虞氏一族的密信。
如果说,仅仅是出于对家族的痛恨、对友人的悔愧,都足以令戚晓在得知这一切后心如死灰,毅然决然地选择与戚子熹玉石俱焚。
那么,真正背负这些血海深仇的那个人,在失去亲族、又在今夜失去挚友,并且得知这一切背后真相的那个人,又会如何?
在悲痛和无助之中选择死亡,实在是再寻常不过的决定了。
所以,卫绮怀此刻站在这里,只是为了等这一个结果。
吕纾坐在一旁,听完卫绮怀讲完戚虞两家的恩怨,轻声道:“你本是可以阻止的。”
卫绮怀转头看她:“如何阻止?”
吕纾道:“倘若不让她看到那封信,也许便不会寻死。”
不。
没人能够阻止她调查戚晓的死亡。
“她应该知道真相。她需要真相。”卫绮怀说,“如果阻拦她知道真相,恐怕我会更后悔。”
“好罢。遂愿而死,总比浑浑噩噩地活着要更好些。”
卫绮怀抿了抿唇角,沉默过后,依然固执地说:“……可是,还是活着更好。”
吕纾笑了:“世事无常,安得两全?阿怀姑娘,你给她这样的真相,却还要她勉强活着,是不是有点儿太残忍了?”
“有两全法,”卫绮怀轻声道,“复仇。”
吕纾:“嗯?”
卫绮怀继续说:“为戚晓报仇,为虞氏一族报仇。只要活下去,总能遇上转机的。”
吕纾专注地盯着她,须臾,又笑了:“你平日里一定活得很自在。”
卫绮怀以为是她在取笑自己的天真,可是当她触及吕纾的眼神时,又惊觉不是这样。
但是吕纾无意继续说下去,只问:“若是复仇,对手可是整个戚家。倘若你是她,你要如何以一己之力复仇?”
卫绮怀一愣。
“你怎么知道是整个戚家?”
不,她真正想问的是,吕纾怎么会这样笃定——所有、不,应该是说得上姓名的戚家人,都是有罪者的共犯。
在吕纾眼里,这居然是个不需要迟疑的问题吗。
这座大宅,这座栖居在大海中央的桃花源,这些年来,究竟吞噬过多少年轻的生命?
吕纾却在此时移了目光,抬手一指不远处的凉亭:“虞姐姐来了。她比约定的时刻来得早了半个时辰。”
卫绮怀放眼望去。
虞晚荷擎着一盏灯,带了两壶酒,一壶在湖边对月倾杯浇下,一壶倒给自己,一饮而尽。
可惜今夜的月不近人情,还没待她祭完故人,便隐入阴沉沉的铅云之中。
山雨欲来风满楼。
虞晚荷枯坐在孤亭中,一杯一杯醉复醒,身影伶仃,灯影也伶仃。
卫绮怀疑惑:“她看上去不像等你的。”
“她自然不是来赴约的。”夜风渐紧,吕纾裹了件斗篷,一边有些忧虑地抬头看着天空,一边回答道,“你不是说了,今日她是来寻短见的。”
“那她为什么非要到这里寻短见?这湖又不是什么风水宝地。”卫绮怀随口道乱猜,“她和你先前便约在这里,现在总不可能是想死在这里,以死来栽赃你吧?”
吕纾百般无奈地瞥她一眼:“莫要乱说,虞姐姐自然不会是这样的人。这座凉亭,她以往也常与戚大小姐来此处消遣,想来是触景伤情了。”
卫绮怀却用余光瞥见亭中来人,又疑道:“戚尚来了?”
“他住得近。”吕纾也讶异道,“不过这么晚了,他怎会来了?”
原来就在她们两人谈话的间隙,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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