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理寺出来,雨也越下越大。
梁眠不知从哪里淘来两件蓑衣,分给她一件,问,“苏探事,接下来还要去哪里?”
苏露青套上蓑衣,牵着马走在雨幕里,留下两个字。
“捉鬼。”
从安化门出城去,往西再行两三里,是一片墓地。
阴雨天里,高矮不一的石碑土丘起伏错落,满满都是萧索。
苏露青站在入口处辨了辨方向,循着一条小路走进去,梁眠拴好马,也一路小跑跟着她走进去。
城外的风雨要比城内猛烈许多,墓地里面更多了些风的呼号,有些石碑歪到在地上,新坟旧冢彼此相接,新年岁叠着旧年岁,再一同化成岁月的尘埃。
苏露青一路辨认石碑上的字迹,最后停在一块石碑前。
这正是何璞之子,何胥之墓。
的确是一座新坟,石碑的颜色比周围几块都要鲜亮,拱起的土丘上封层完好,石碑前留有刚刚摆过供物的痕迹。
她蹲身仔细检查一番,从半湿的泥土中拣出一块没有被烧完的纸钱。
梁眠随后也拣出一块,根据周围情况判断一番,“应该是今天刚烧过的。”
有人在此处刚烧过纸,按脚程来算,自然不会是何老夫人。
何府附近有乌衣巷的人看顾,若有人出府,她自会知晓,如此看来,还能记起给何胥上坟的,大概只有那位何玉了。
她在坟茔附近又查看一番。
这块墓地看上去要比其它单独的坟茔要大,旁边明显空出一块规整之处,还留出一处基座,应该是要在上面竖起石碑。
想来这就是何家准备给何璞的下葬之处。
梁眠不知道她来来去去的在看什么,在她又一次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急忙开口问,“苏探事,你刚刚说的抓鬼……?”
苏露青却忽地问他,“可知道何胥是哪日下葬的?”
梁眠眨眨眼睛,“好像就是半个月前吧。”
苏露青点点头,“那也还来得及。”
梁眠直觉出不同寻常,“什么来得及?”
苏露青却不再答他,仍是看着坟茔,不知在思索什么。
末了转身道,“回乌衣巷。”
“啊等等……”
梁眠紧跟着苏露青快走几步,压低声音,“苏探事,你刚刚说的抓鬼……”
这个问题还一直没有答案,想到乌衣巷昨夜的鬼魂,梁眠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此时雨虽停了,天却仍是阴着,墓地里仍显得鬼气森森。
苏露青在心里为即将要办的事做着规划,闻言道,“昨夜到底怎么回事,你细细说来。”
等走出坟地,梁眠才将自己昨夜的亲历见闻以及从乌衣巷内同僚处整合的消息,尽数讲给苏露青:
何璞是在三更天出现的。
有人在井边看到他,有人在后院看到他,还有人说他趴在房檐上,对着发现他的人桀桀的笑。
“……然后,就是快四更天的时候。”
梁眠现在回想起来,仍是心有余悸,“我当时还不信,觉得他们是在说笑,我还去牢狱里审了个嫌犯。
回到班房后,就一直听见窗户外面有声音,我只当是风声,没太理会,想着再看看那账本,看能不能从里面找些线索出来,结果灯突然熄了,窗子这时候又开始响,像有人在敲它……
我走到窗边,猛地推开窗户,一下子就和窗外的那东西打了个照面!”
四更天,月色不甚明亮,窗外黑灯瞎火。
何璞就贴站在窗前,穿一身官服,披头散发,脸色青黑,前额一片血污。
梁眠吓得不敢动。
何璞也没有动,就这么僵着身子,瞪着一双黑洞洞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梁眠记忆的最后,就是何璞那双窟窿一样从瞳孔到眼白全部是黑色的眼睛。
“然后呢?”
苏露青听梁眠讲到这里,径直追问,“他和你面对面,然后去哪了?”
“然后……”
梁眠挤出一个勉强算笑的表情,“我连忙去打火镰重新点灯,等再举着灯火到窗边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
苏露青一皱眉。
也就是说,除了这个,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窗外出现的这个“何璞”就是怨魂。
“所以,闹鬼这个说法究竟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这……”梁眠尴尬笑了两声。
“不知道?”苏露青又是一皱眉。
她看着梁眠,冷声道,“乌衣巷身处皇城,奉皇命行事,是天子的耳目,如今乌衣巷的人说着闹鬼,却连鬼是怎么消失的都没看到,如果他不是鬼,是刺客呢?刺客夜行皇城,会引发什么后果,我想,不用我再说了吧?”
梁眠这时候是真的从背后渗出冷汗。
如果昨夜“怨魂”实为刺客,那就不仅仅是闹鬼丢账簿这么简单了,往大了说,整个乌衣巷都有窝藏刺客的嫌疑,谁也没法置身事外。
“苏探事,这、这……”
“这什么这,还不速去安排,加强戒备,再通知禁军加强巡逻,切莫让此事惊扰陛下。”
梁眠立即前去安排。
然而宫中还是早已知道了此事,苏露青刚一回宫,就被女官引着去见了皇后。
从皇后处出来,她已是身心俱疲。
见她回来,梁眠立即来秉,说四处都已经加紧巡查,暂时未发现可疑之处。
“苏探事,你说……这鬼今晚还能来吗?”
“大理寺那边可有动静?”苏露青却先问。
“大理寺?”梁眠回忆了下今日情报,摇摇头,“没有。”
苏露青点点头,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他倒是真坐得住。”
“……啊?”梁眠不解。
“没事,”她吩咐,“让今晚值夜的文官都待在各自的班房里,没我的命令,不得随意出入。另外抽调人手埋伏左右,听令行事。”
天黑的早,各处都早早掌灯,苏露青从地牢出来,手上还沾着些未擦净的血。
她习惯性去拿别在腰间的帕子,结果抓了个空。
这才想起刚刚帕子掉进血污里,不能用了,出来时被她捡起来顺手丢进了火盆。
耳边还回荡着嫌犯声嘶力竭的咒骂,“苏露青!你恶事做尽,早晚有一天,这些极刑都会加诸到你身上,也让你尝尝被污蔑是什么滋味!”
她慢慢撵去指尖残留的血迹,轻扯嘴角,勾起一个漫不经心的笑。
极刑不极刑的,以后再说,能办这种差事的,哪个不是把“让上头满意”放在首位。
更何况,她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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