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贞长公主殁了,周太后因女儿离世,一连几日泪不止。陛下则整日惶惶不安,躲在幽扶宫的寝殿,闭门不出,生怕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朝臣们在恼陛下接连数日不上朝,在忧北狄和亲之事该如何继续。
宫中人皆是悲从中来,不可断绝,唯有唳霜轩的那两位是例外。
赵离离今晨刚集了晨露,这会还在与沈美人一道烹茶。
“陛下赏赐的这些茶叶极好,只可惜我学着自家女君烹茶,手艺自是比不上你们沈州牧的。”
沈姝林接过对坐之人推来的茶盏,笑言道:“哪里?妾又何曾有福分喝过家君亲自烹煮的茶?”
赵离离道:“那一日你在公主殿中一番肺腑之言,我还真以为你是发自真心地怜悯她。没想到一旦狠下心来动手,连我都始料未及。”
沈姝林道:“因为妾与长公主殿下一样,同为女子。父兄把女儿送入宫来邀宠,为的是巩固家族在朝堂的利益,公主联姻,何尝不是在给他们铺路?”
有过怜悯,也仅有怜悯而已。
待茶水晾凉的间歇,她又继续说道:“妾这也是无奈之举。家君早吩咐过了,无论如何都要阻长公主去往北狄和亲的。奈何周樵将军赶不回京师,制衡不了齐家,便只能出此下策了。”
“上位者总说,一个和亲的公主,抵得上十个领兵的将军。家君赌的便是——来日齐氏荐不出这些个将军。”
和亲不成,西北二州未平,齐氏自己留下的导火索,来日也将燃及己身。
将来东边战事又起,南边的诸侯逐鹿中原,牵制一部分兵力,齐氏又不得不分散一部分兵力镇守边塞之时,才是挥兵京师,铲除齐家的最好时机。
赵离离忽而感慨:“是也,你我又何尝不是在给旁人铺路,可又是在给何人铺路,作了谁的嫁衣呢?”
垂目看着茶水上的浮沫一点点消散,沈姝林道:“作了谁的嫁衣我不知,日后这是谁的天下我也不晓,我只知眼前所为,是在给洛氏做棺椁,给整个虞朝凿坟墓。”
赵离离道:“我忽然有些好奇了,像姝林这样的细作,沈家养了多少?有没有安插在我家女君身边的?”
沈氏手底下的人将事办得这样悄无声息,饶是她也不得不提防了。
沈姝林以袖掩面,轻呷杯中茶水,也将眸中心思尽数掩藏。她道:“恕妾无可奉告。”
赵离离淡淡一笑,那自然是有的。
沈姝林也回问她道:“那你们女君呢?她又安插了多少人,藏在暗处伺机而动?”
她答曰:“可惜了,只有我一个。”
沈姝林平静打量着她,显然是不信的。
赵离离继而解释道:“我们女君能信之人少之又少,绝不会任用不忠之人。况且许多事用不着她亲自动手。”
符家的女儿,都善借刀杀人。
这一次,他们不像从前那般将消息封锁,长公主的死讯依旧传到了高墙之外,传至千里之外的衍州。
初陵郡诸事已毕,温尚瑾与姜衍君也将启程赶往衍州东陵郡。
近来总是疲于奔途,此行算不上轻松。接到齐恂遣人送来的那一纸传信时,温尚瑾也犹疑了许久,展开信纸的手就这般滞住。
仆从早已将行李尽数搬上马车,他仍旧持一张信笺,停在原地。
姜衍君走过去唤他:“怎么还愣在此处?该登车了。”
温尚瑾道:“方才收到一封书信,是齐恂派人快马加鞭从京师送来的。”
“有急事?”她问。
他道:“确实有急事。”
“容贞长公主殁了。”
他收起了信纸,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目光停留在她的面庞,一分也未离,想从她眼中察觉出些许端倪。
他猜测是与沈家有关的。
可惜,听到这个消息时,她平静得不能再平静。
仿佛被他盯得烦了,姜衍君瞪他一眼,道:“一直看着我做什么?难不成还怀疑人是我杀的?”
“没有。”温尚瑾道,“你如今在我眼前,我自然相信不是你做的。”
姜衍君问:“那么你又为何在叹气呢?”
他道:“如今与北狄和亲不成,朝中事务有些棘手,齐恂敦促我早归。”
眼下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回京师,或是继续去东陵。
原是这个意思。
姜衍君默了许久,却似毫不在意道:“我一闲人怎好央着忙人作陪?你回去便是,我一人去东陵也是可以的。”
其实他分辨不清,这话是该正着听还是反着听,毕竟她总善阴阳怪气。
有无话外之音,这回他真的听不出来了。
而温尚瑾也在她静聆其言的注视中败下阵来,早在心中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怎敢拒绝?怎敢弃她于不顾?怎知此时回京不是正中她下怀?
少年言辞恳切道:“怎能如此呢?预先答应你的事,岂有未曾办完便岂你于半途的道理?”
她移目时神情淡淡,只道声:“走吧,众人皆等着你。”
温尚瑾扶她登了车,心中仍有一疑问,纵使不宣之于口,也会长久萦绕心头。他还是选择在她侧目看风景时,主动问询:“居雍宫的那位长公主殁了,你又是作何想的呢?”
当初符涣君何尝不是置身于这样的处境?
姜衍君看向他时,满眼讥诮,道:“所以,温二公子以为我该作何想?我是该开心吗?我可以如实告诉你,若只当她是虞朝宗室的人,她死了我自然是要拍手称快的。而她却又是你们世家间争权夺利的棋子,在你们的推搡中被逼迫致死了,所以我同情她。而今你又来审问我,我倒想问问温二公子是什么意思!”
眼前人比他想象中的更加理智清醒,不像是曾经那个莽撞弑君之人了。
听了她这番言语,温尚瑾突然不愿再回想齐恂在信中所说,也不去反驳了,只道:“你所言是极。”
他撕毁了信,随手扬出车窗外,细碎的宣纸迎风四散,落在车架之后,也落在野地里。
此时再纠结是不是沈氏的手笔已经不重要了。
若非齐家非要逼着宗室送长公主和亲,一个身处权力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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