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欢堂席散,晚辈们照旧来深德院主房请安,郎子们汇报近期修学成果,姑娘们献上精巧的绣样与字画互为标榜,一大家子凑做一团,一时笑语欢声,好不和乐模样。

何老太太的笑意却始终浮于面皮,不达眼底。她心头还压着太康明医失了踪迹的事儿,跟块儿巨石似的,喘不过气儿。思及此,偏过身子问了严氏一嘴:“情姐儿这几日的饭食用得怎么样,进得香不香?”

这样的场合,旁人借故不来定要挨叱,但宋浸情因为身体欠佳,惯来是府中的特例。

严氏照旧一副落寞的样儿,怏怏说:“昨儿一整日只用了一碗米羹,其余时候,喝药都喝饱了,再是变着花样儿做吃食给她,她都用不下,强喂就吐。”说着,拖着溜长的调子,哎了一声,“不就那样儿呗,见天里只能靠药膳吊着,可怜见的哟。”

何老太太听了,立时深深叹了口气儿,进气儿却短促,跟要背过去似的。瞧着寒暄得差不多了,她遣散了其余人,独留下严氏,复又细细问了宋浸情的近况。

严氏巴不得老太太多心疼心疼自己的孙女儿,没得偏宠都给了不三不四的外人,当然只往坏了说。

赵嬷嬷瞧着老太太险些厥过去的模样,赶忙凑上前轻拍她的脊背,安抚道:“潮州那边订的几支崇山人参,都是千百年的货色,已经在走漕运过来了,按驿站传回来的报信上说,该是明日到。想三姑娘用了,会好些。”

说罢,赵嬷嬷蹙眉,不善地瞥了严氏一眼。

三姑娘的药食,是赵嬷嬷受了何老太太的命,亲自跟外头交接的。那些吊命用的药物,每个月用了几钱几匙,都是走赵嬷嬷这边看的账,因为花的是老太太的体己钱。

账上清楚记着,分明这个月,没拨多少重药过去,说明宋浸情的情况没坏到那地步。

这严氏,净往乱了说,也不知什么居心。

严氏看她们手忙脚乱,心里就微妙地舒坦了些。她闲闲呷了口茶,目光胡乱飘着,只是下一霎那,脸上就僵了神色。

这几日冬阳充足,老太太房里的那些个隔断,全被挪出去擦洗了,只临时摆了台苏绣的十二折轻纱屏风在那儿,遮不住什么。

这不,就让严氏一眼看见了,那烦人的婢子,正在梢间外临着的晒台里吃小食。

那时当年华的姑娘,正安静地翻烤着茶饼,一袭修身的天水碧色薄袄,衬得袖笼里探出的腕子通透皙白,犹如上好的雾玉。

蓬蓬的热气蒸腾着她的脸容,愈发粉面桃腮,说不出的可人。

严氏注意的是她身上的衣着,襟前的银线随着火舌的蹦跳,也跟着跃动起来了似的。有醉冰的衣着作对比,只消一眼,就能教人看出,那是极好的货色。

严氏咬住了下唇。

“那是银月纱吧?”心里的酸,终归是逸散出来,只见严氏佯作讶异,冲何老太太说,“原都是给庙堂上的大人们用来做官服补子的,老太太倒阔气,身旁一个侍弄人的婢子都妆点得富贵迷人,要不都说老太太房里最是大方,挤破了头都想来呢。”

何老太太探身一看,又转过头来端量严氏酸溜溜的神色,还有什么不懂的。

先头还在说三姑娘呢,话题急转,掉到了云湄头上,可不就是明里暗里地说她不偏爱孙女儿,逮着一个脸孔一模一样的外人宠,毕竟人家好胳膊好腿的,就是比亲孙女儿招人喜欢些是吧。

换做寻常,何老太太才懒得同惯会胡搅蛮缠的严氏起冲突,但现下正是她心烦意乱的时候,听了这挑唆的话,登时炸着大嗓门说:“你满以为这些拈酸,我听不出来呢?这些年,我没舍着这张老脸,给情姐儿请医问药?早年我孙女儿全须全尾的,经你带去娘家一回,眨眼就成这样了,究竟怎么回事儿,到现在还没个老实交代,只说不经意摔了一跤,就这样式儿了,你是不是打量我老婆子傻乎的,好搪塞是吧?你娘家那个嫂子生不出来,眼红我大孙女儿,悄没声地给咱情姐儿下药了,是不是?”

严氏挨了一顿呲,竟也不似往常一般梗着脖子不服输,脸上突地淌落两行泪来,紧咬着唇不说话了,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当时的境况,只有严氏和几个娘家人知道真相——饭后,众人移步花厅赏月,她丈夫宋大爷跟几个亲戚吹牛打诨,话题胡天海地地四处乱扯,不知怎的就开始攀比,谁家小孩儿生得最是粉雕玉琢了。

宋大爷非得把还在喂奶的宋三从房里抱出来显摆一通,严氏不放心,跟着傅母一块儿追出去,眼见得宋大爷那样颠来倒去的抱法,定要出事,赶忙上前接了一手,可就是这交睫之间,不知是惊了原先在专注跟人显摆女儿的宋大爷,还是宋大爷本就手上失了劲儿,丁点儿大的孩子,就这么倏而摔在了坚硬的地砖上。

按说当时那一下,马上黑白无常就来勾魂儿了,宋浸情偏偏命大,顽强活了下来。

可是夫家谁会信这个说辞啊?她严氏到底是外来媳妇儿,他们只偏袒自己人,而她跟丈夫争执,也没争出个由头来,都说是对方的错,都不愿意承担这个致命的过失。

是以,这些年,此事便越说越模糊,时至今日,一提起来,就是一句“自从大太太带回娘家一遭,三姑娘就这样了”,就不消说有多扎严氏的心窝子了。

严氏失去一个健康的女儿,本就被剜了心上肉,这些年又浸泡在这些流言里,心境是愈发疯魔,比深陷恶病的宋浸情还要想不开,到外头还收敛点儿,在自己房里,那可是一挑就炸。

眼下这么一憋屈起来,她实在怄火,竟连老太太的面子都不想顾了,匆忙站起身来,福都不福礼,赌气地说了句“儿媳乏了”,就这么离开了深德院。

何老太太颤着手,隔空指向她的背影,“这媳妇儿,你且瞧吧,挑唆完拍拍屁股就跑了,谁消受得起!”

赵嬷嬷紧走两步搀住她,免得她一味往前倾,失了重心。又听这祖宗说心疼,肺腑抽抽,背部发酸,总之哪哪儿都不舒坦,一时伺候得手忙脚乱、颇为无奈,只好使唤人喊了云湄进来。

云湄身上,自有一段能短暂地将所有乱象抚平的独特气韵。她一进来,那些滑稽的纷乱像是经了涤荡,一消而散,一个两个正矫情着的器官,到了她手里,登时受了天大的抚慰,顷刻间安生下来,还了何老太太通身的畅快。

何老太太真真儿对她喜欢得紧,摸着她的手背一顿赏赞,哪怕是个一把年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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