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浸祉一愣,待得反应过来,赶忙拂平裙子,起身相迎。

也不怪她意外,毕竟为求清净养病,这位三妹妹素来都住在府里的满怡屿上,那是座湖心小岛,要去探访,得摆渡,是以,三妹妹同府里其他主子们,实在是极少照面。

早前,宋浸祉还不辞辛苦地常去探望,不过瞧严氏那很不欢迎的模样,分明是打量别个姑娘都好胳膊好腿的,怕她女儿看了两相对比,难得伤怀。所以,再深的感情,也被人家母亲明晃晃给写在脸上的排斥,给生生隔断了。

宋浸祉已然做好了出阁那日,都见不到这个三妹妹露面的准备,没承想,她竟然趁着府里都忙活着给她添妆的时候,大驾光临了。

宋浸祉欢喜地迎出去,先是听见轮椅行驶的辚辚声,绕过挡眼的花台,就见宋浸情正靠在软垫里,两眼弯弯地抬首看向她,语调温软又俏皮:“阿姐,好久不见。”

小姑娘生得眉眼优柔,双目好似一泓清泉,浑没得半点被病痛折磨的忧悒,只留存着一丝终年不散的疲惫之色。

宋浸祉见了她,真是不知道怎么疼爱才好,赶忙迎上去想要接过推轮椅的活儿,“这么晚了,你怎生还渡湖过来了!快些进来,免得生受了这冷风。”

宋浸情笑笑,“哎呀,我是趁着母亲睡下了,才悄悄跑出来的。我听阿愿说,府里处处披红挂彩的,所以想是阿姐预备出阁了,赶着给阿姐送添妆来的呢。嘘……千万别声张!”

宋浸祉正想接过推柄,可那唤作阿愿的小厮却不让路,只看着宋浸情。

“不碍的,阿姐对我很好的。”宋浸情哄他说,“只是小时候才在一块儿玩得多,那时候你还没来,没能看到罢了。”

那小厮这才犹豫着放开手,退至一旁。

宋浸祉略有些奇怪地看看两人,却也没多想,带着三妹妹进了自己的绣阁。

姐妹二人在阁子里叙话,阿愿则挨在洞开的支摘窗下,听着里头的动静。宋浸情怕闷,正贴着窗子坐,扭头就能看见他。

小姐出行,自然也带了旁的贴身丫鬟、女使。可这位换作阿愿的,姿态放得不似其他奴仆低,带着一种有恃无恐的松弛感。

但每当宋浸情有话吩咐,他都会如承接天籁一般,矮下身来侧耳谛听,看向宋浸情的目光里,亦闪烁着沉甸甸的虔诚之色……也不知是跃动的烛火投映进他的眼睛里,所给人带来的荒谬错觉,还是旁的什么。

宋浸祉微微凝眉,怕身旁的人也看出不必要的端倪,赶忙以姐妹俩说体己话的缘由,将他们都打发出去了。

宋浸情自然也看见了二姐姐这欲盖弥彰式的周全,但她并没让阿愿收敛,像是一种偏爱的默许。

***

原该是更阑人静的时辰,但因收到了催妆礼这回事,二房这厢仍旧热闹着。

云湄抱着老太太额外给二姑娘的添妆盒子,行在双面廊上,老远便能感受到这份热络的喜气。

二房没有主母,是以何老太太于二孙女儿的婚嫁之事上,要更为上心些,云湄日日都来交接一些琐碎事宜,碰上二爷不在,就直截同二姑娘打交道。

所以她到的时候,门上守夜的奴仆也不甚意外,熟门熟路地将她请了进去。

里头姐妹两个也寒暄得差不多了,宋浸情不能离开湖心岛太久,不然严氏起身查夜的时候,瞧见她不在,决计会疯的。

将最后一壶春茶喝尽了,又同宋浸祉说了些表达不舍之意的顺耳话,真是再拖沓不得,合该到了分离的时候。

引人的婆子见里头事毕,便塌腰比手,殷勤地将云湄请进去。这可是何老太太跟前的红人,总是怠慢不得。

也就是这么着,宋浸情同云湄打了个照面。

两下里都怔了怔,云湄最先反应过来,裣衽朝许久不见的三姑娘行礼。

她的头埋得很低,按理说身为老太太的亲信,不该这番姿态才对。可她怕三姑娘同严氏一般,极为讨厌她这副肖似的面孔,总是避嫌最妥。

结果并非如此,就见那宋浸情自己滑动轮椅,颇为新奇地靠近她些许,说:“低着头作甚,让我瞧瞧呀。”

严氏老在她跟前胡咧咧,说老太太身旁有位东施效颦的假宋三,而今碰上了本尊,宋浸情自然好奇,是怎么个愈长愈像法。

三姑娘都发话了,云湄没有法子,只好抬起头来面对她。

“好、好……”宋浸情左右端量她少顷,脸上竟是有了由衷的笑模样,“世上缘分千般,脸容极其相像,也是一种令人愉悦的善缘。人家得是双生子才有呢,更显得咱们这缘分来之不易。”

她说着,将自己鬓边插着的一支白玉芍药簪给取了下来,抬手要往云湄的团髻上别,毫无恶意地笑说:“一缘一会,皆是苍天在牵线。这样新鲜的巧事儿发生在咱们身上,你我该当交个朋友的!”

云湄是从最腌臜的底下费力爬上来的,所以,那些个明褒暗贬,曲意奉承,或是一瓣心香,她自然是能够分辨出来的。

而今,她看得分明,宋三的善意,是由衷的。

何老太太的偏宠,那都是她卑躬屈膝得来的,而三姑娘……自己什么都没做,凭着一张脸,就承接了对方最纯净的善意。云湄一时有些受宠若惊,脸上不由显出赧然之色。

她矮下身去,让宋浸情拿簪子替她绾发。两个面容肖似的姑娘距离拉近,云湄听见三姑娘细声细气地在自己耳边点破道:“瞧,不过说了两句,你便害羞了。”

所以啊,人家也只是一个正当年华的小姑娘而已,哪里有她母亲说的那样不堪呢。

***

云湄朝二小姐院儿里去的时候,有一路人马也正从外院往这头来。那是严氏膝下的九公子,今儿下学后被夫子留了堂,生捱到了这时辰才放他走。

他惯来是个爱凑热闹的,听闻眼下都往二姐姐屋里凑,脚步一拐,也拿着现成的墨宝去给人家做添妆。

身后的奴仆殷切劝着:“哥儿,您大了,就是自家姐姐,也得避嫌的。手里的墨宝卷帙,就由小的代为送过去吧。天色也晚了,您……”

宋九郎不耐听这些絮叨的话,一气儿发足奔跑,让那些聒噪追不上他,不一会儿就到了地儿。

横竖里头正乱着,一箱箱家伙什抬进抬出,门上的人对他也没作驱赶,宋九郎便像一尾鱼一般绕过纷闹,寻着空隙,摆鳍游进去了。

只是没承想,还能在这儿碰见三姐姐。对方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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