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打落梧桐叶,滚滚乌云吞噬了夕阳与霞光,桐花阁的惊鸟铃在风中乱舞,发出叮铃脆响。

修士们走了,桐花阁只剩下李灵溪和慕风,江玦的禁步结界保护着他们,同时也限制他们的行动。李灵溪能自由进出,只不过穿越结界的瞬间,江玦就能发现。

慕风说:“江承宇听闻昨夜有云水弟子受伤,着急忙慌地求赤翎卫调派人手去帮江玦捉妖,现在深境驻守的赤翎卫只有平日一半。灵溪,这是接手金乌的好机会。”

李灵溪盯着和江玦灵力相系的保护结界,若有所思:“他怀疑我。”

又不屑一顾似的笑了,“可他连我的魔气都探知不到,又怎么能真的困住我呢。”

李灵溪指尖凝起浅紫魔光,这光逐渐包围她和慕风,两人对视一眼,便轻松地走出结界,江玦没有察觉。

修界最善布设结界者,一是凤箫门的承影仙尊姒容,她师承长生门瑛鹤,修为比当年的瑛鹤更高一层;二是云水门的莫玄剑仙苏无涯,即善木结界的创设者。

鲜少有人知道,烟罗圣女几乎能破解和复刻她见过的所有结界。

李灵溪把披帛系在手腕处,回头朝慕风笑,格外温和恬静。然而嫣唇轻启,说的却是索人性命的话。

“形势有变,等不到江玦了。赤翎卫,都杀了罢。”

江玦的索引符指向东南,东宫外的赤翎卫校场。

入夜,闪电破开墨色苍穹,驺虞从黑云中俯冲而下,直往东宫杀去,裴允拉开揽月弓连发六箭,招引妖兽的注意。驺虞躲开了箭,回以撼动大地的虎啸。

江玦和繆妙在巨大雨幕中凌空飞起,御灵符如飞矢激流,迅疾地钻入驺虞体内。

凤首箜篌奏响,琴音悠扬,金光环绕着云水门的二位弟子,牢牢困住了驺虞。江玦并不打算杀它,只是凝神静气,用灵力探寻着魔气来源。

赵王府内,路平原受到江玦的溯源灵力侵袭,几乎要失去对驺虞的控制。

江武还在旁干扰他,急问:“如何,今夜江玦能把国兽杀了吗?”

路平原指尖漆黑,托起了两团幽幽的紫光,皱眉不语。

连续两夜了,江玦迟迟不对驺虞下杀手,显然已经知道幕后有人布局。

赵王费尽心思把江玦引来洛都,就是想给他扣上猎杀国兽的罪名,将他和太子江怀远一举按倒,由此,江承宇的两名嫡出皇子便再无立身之地。

江武说了,只要路平原助他成事,深境之门就交给他来守,李灵溪这辈子都别想合聚金丹。

“江玦不杀国兽,”路平原猛地握起双拳,冷笑道,“国兽就不会死吗?”

捉妖阵里仙魔相持不下,燕辞秋艰难地举着赤练剑助阵,恨不能立马飞身去杀了那妖兽。想到前夜自己坏了大事,这才强忍下强攻的冲动。

转瞬间,索引符飞出宫墙,江玦默声念咒。驺虞转身向御兽之人飞去,江玦和裴允紧随其后。

操控驺虞的人就在赵王府。

此时的东宫亦不太平,一道肃杀魔气掠过,左右卫率与侍臣瞬间毙命,成排的赤翎卫也纷纷倒下。

江怀远听到动静走出来,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惊恐道:“怎么了,他,他们……”

李灵溪泪眼涟涟,跪在檐下颤抖着声音道:“妖兽把侍卫都打死了……东宫已经不安全,此时唯独深境还有赤翎卫守护,二殿下正护送圣上去深境,太子殿下请随我去避险。”

“不,不行。”江怀远虽然恐惧但还是坚定拒绝,“父皇怎么会同意,绝不能打开深境之门。”

慕风跪在太子脚边,悲泣道:“那妖兽是冲着东宫来的,若不去深境避险,过了今夜,储君便要换人当了。”

江怀远顿时站立不稳,中气不足道:“吾乃当朝皇太子,用妖法干涉庙堂之事是要遭天谴的!”

李灵溪说:“妖人既然用此下作手段,便不怕遭天谴。太子殿下应以自身安危为重,去深境避险罢。”

江怀远看着满地的尸体,恐惧不已。此时魔气忽然震动,击碎了他身后的虎首铜香炉,他惶恐地双腿发颤。

明明是为了自保,他却还要说:“父皇已入深境,我怎能不随侍保护,随我去深境护驾。”

李灵溪与慕风对视一眼,心下稍定。

从东宫到深境要穿过后宫,慕风已提前用催眠术让宫墙内的活物沉睡。江怀远一路走过去,以为这些人全都死了,害怕得越走越快。

凤箫弟子们跟着江玦追到赵王府,发现早已人去楼空。

江玦收回索引符,皱眉道:“调虎离山。”

这话一出,燕遥愤懑起来,小声抱怨:“什么御灵术,还不如让我一箭射死妖兽算了。”

繆妙正要反驳,燕辞秋抢先道:“那不是寻常妖兽,是被魔气控制的驺虞。”

裴允说:“驺虞是仁兽,百姓相信驺虞与国运相系,不能擅杀。”

燕遥哼了一声,竟是比燕辞秋还傲慢的神情。

说时迟那时快,国兽驺虞突然挣脱御灵术的桎梏,径直向江玦俯冲而来。

此时长安宫已陷入沉睡。

李灵溪带着太子走到永安门外,赤翎卫首领躺在地上,鲜血染透重玄甲。

三刻钟前,李灵溪和慕风潜行到此,悄无声息地解决了所有赤翎卫,并以李灵溪的烟罗结界替代了赤翎结界。

江怀远更加深信长安宫已沦陷,只能进入深境避险。

迈出最后一步之前,江怀远问:“父皇和二郎已经在里面了吗?”

李灵溪笃定道:“陛下和二殿下都在里面。”

烟罗结界撑不了多久,若是凤箫门的人探知到赤翎结界被替换,很快就会下山来护卫。李灵溪不知江玦和妖兽缠斗得怎么样了,她利用这一线空隙,希望能在其他人赶到之前,进入深境。

江怀远毕竟胆小,被眼前的尸体一吓,什么规矩全都抛之脑后了。虽然未取得凤箫门首肯,他还是颤颤巍巍地走上前,将掌心贴在金乌神印中心,紧闭起惊慌的眼睛。

江昖后人,江怀远。

以真心、诚意相告知,愿开深境之门,庇护储君,长安社稷。

李灵溪骗了江怀远,江怀远却是真心想开深境之门。念完那两句话,神印顿时发出耀眼的金光,缓缓旋转一周,分成了阴阳两面。

李灵溪试探着往前走,发现深境之门能辨识魔气,立即在宽袖下施法,掩盖周身的魔气。

慕风尚不能像李灵溪一样收放自如,她与李灵溪对视一眼,心领神会道:“殿下请进,我为殿下守护深境之门。司记,当心身体。”

江怀远还欲反对,下一刻就被李灵溪推进了深境。

金乌神印在身后重新合上,江怀远着急道:“怎么能把慕风留在外面,她会死的。”

李灵溪温柔一笑,素手轻挥,烟紫披帛在空中慢舞,江怀远浑身泄力地倒在了地上。

“殿下若不听话,也会死的。”

江怀远满眼惊恐,这才意识到自己上当受骗。

深境犹如上古画卷,是昔年夸父逐日倒下,留给人间的最后光景。

李灵溪仰头看,柔光自穹顶的圆形缺口倾洒,笼罩芳馥桃花林。桃林之间,流水瀑布闪铄着细碎银光,有金色灵蝶飞舞,仙草青翠欲滴。

李灵溪边走边卸掉头上繁复的女官冠饰,走到金乌面前时,发间仅余一枚流苏簪。若不是指尖流动着浅紫魔光,她倒真像在天宫乘云驭风的仙子,美目流盼间含着悲天悯人,举手投足像在降福众生。

金乌并无实体,只留下一缕尚未消散的神力,飘在桃林中。

李灵溪双手结印,将魔印缓缓推到金乌前,试图引金乌入体,以便聚合那折磨她多年的内丹。然而金乌有灵,李灵溪未及反应就被神力反击,重重摔倒在地。她体内魔气乱撞,碎掉的内丹也蠢蠢欲动,很快灼烧起来。

江怀远不知什么时候爬到金乌附近,神色复杂。

“深境之门只认血脉,镇国金乌又何尝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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