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人来了!快跑!”

崔时清懵怔地看着四周,遍眼荒芜败落的景象,刺鼻的焦味和黄沙夹在在一起,让人不能喘息。

这是哪里?

她满心困惑,但并没有心力深究。

她只知道自己很累,又饥又渴,浑身上下每一寸皮肉都在叫嚣着、痛得无法忍耐。

她很想停下来,靠在一个干净又温暖的地方,歇一歇。

可是人群在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中,相护推搡着,发出阵阵惊恐的尖叫,逼迫着她、跟着惊声呼喊、疯跑逃窜。

锋利的弯刀在酷暑烈日的下,闪动着寒光。

厮杀声起,白刃指天,血水洒落满地,很快便渗入龟裂干渴的土地中,余下暗红色的斑斑点点。

“这是、西北?”

崔时清双手交叠、捂住了喉间散溢的尖叫声,不断趔趄地后退。

“不要害怕。”

少年郎稚嫩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崔时清顺着他的动作,望向了握住自己的那只、粗糙又肮脏,布满细密老旧伤疤的手掌。

“……咸娃?”崔时清的眼中滚下了泪。

少年郎模糊的面容逐渐清晰,长期饥饿而青灰的小脸上,一双眸子黑亮有神,燃烧着不会熄灭的希望和永不退让的勇气。

掌心多了半个黑馍馍,这是树皮做成的粮食,粗糙又苦涩,让人难以下咽。

然而,却已经是他们最后的口粮了。

“不要。”崔时清不想松开少年的手。

“朝前跑,不要停!”

“对,她不能停!不能停!”

她用尽全力奔跑着,把少年的声音甩在身后,把所有可怖的声音一同甩在了身后。

很久、很久。

渐渐地,除了她的呼吸声,四周一片静谧,沉闷地像是坟墓。

城墙、高头大马,出现在了眼前。

“阿爹来接我了……”

崔时清怔怔然地仰头望着,被流民环绕的父亲,一层又一层的人墙,密不透风。

他们在说什么?

阿爹抱的是谁?

让开!这样,阿爹会看不到我的!

崔时清急切地推开面前的人,努力地靠近,直到看清崔其沂怀中、浑身血迹,没有了生息的少年。

黑馍馍掉在了地上。

崔时清又一次被挤到了后面,远远地望着,她的阿爹抱着英勇就义的少年人。

她想。

怎么办?我不想死。

我成不了咸娃这样的好儿郎。

我讨厌这里的一切,贫瘠、战乱,到处都是黄沙荒地,到处都是哭声。

我真的坚持不了了。

崔时清低头看着自己、一身的狼狈,这是外祖母寄来的裙裳,她很喜欢这些小花儿,可是都弄脏了。

远处的阿爹,被流民围绕的南陵侯爷,离她很远。

她过不去,也不想再勉强了。

觑着地上,被无数人踩过的黑馍馍。

这是咸娃留给她的,可、可她真的不想再吃树皮做的馍馍了。

她注定做不了爹娘的好女娘、成不了南陵城百姓心目中的善人之后。

既如此,她便要当世人所言的穷凶极恶之辈,随心所欲过这一生!

她是世家之首的崔氏嫡女,是今上亲封的永宁县主!

她不要阿爹阿娘了,她要离开这里。

“软软!”

崔时清转身离开,再次抛下了所有,去寻自己的坦途。

这一路,很长、很长。

崔时清停不下来,她走着、不停朝前走着,看着身边一闪而过的无数张面孔。

“阿姆?”

她急切地伸出了手,想要拉住柳氏,却抓了空。她想回头,腰间抵着她的手掌,却坚定地推着、让她加快了步伐。

“时娘,快跑!”

“一起,一起走吧!阿姆!”

崔时清扭头望着她,看着柳氏离自己越来越远,直到长枪穿胸,如一粒尘埃、落地无声,消失在了这条无尽的长路中。

笙箫之音响起,到处都是彩灯红绸。

“时娘,我要成婚了。”

“你不能嫁他。”崔时清摇头拒绝。

蔡梦期穿着厚重的嫁衣,端坐在如牢笼的喜轿中,眼睛晦暗无光,看着她的时候,微微弯唇笑了笑,往昔的鲜活美好如昙花一现,很快无踪。

“走吧,时娘。快跑!”

一阵慌乱间,有人拉住了她的手臂,把她塞进了一口箱子中。

“藏在这里,他们找不到的!”

“李昶,我不能,我不能!”

眼前顿时一黑,随之混乱的声响一下下传来。

看着如同羊羔、被五花大绑的李昶,她动了动唇瓣,发不出一丝声音。

她的目光逐渐麻木,没有情绪地望着周围一个又一个,出现又消失的身影,望着不知通向何处的大道。

一个时刻,恐惧突然涌上心头,她举目望去,莫名忘了为什么奔跑。

“咸娃,我好累,跑不动了……”

崔时清张开双臂,闭上了眼睛,任由自己在一阵失重中,跌落。

山风拂来,她被裹挟着,轻轻打了个转,一把长刀贴面划过,她骤然惊起,反身躲闪。

绿衣山匪径直穿透她的身体,举刀追跑,口中发出狰狞的怒吼。

崔时清转身望去,一袭褚色袍衫的男子正被山匪团团围困,如同风中残烛,没有抵挡之力。

她奋力爬起,又重重摔倒,破声惊呼之间,刀光转现,一切化为虚无。

“主子?”

崔时清坐在床榻上,手中攥着米珠镶嵌的香包,垂首低喘着,心中的慌乱并没有因为梦碎而消散。

举起手中的香包,看了许久,才认出来,这里面装着纪危舟调配的香料,有安神助眠之效。

她轻哂一声,歪头看向桑麻,梦境中的画面突然闪过眼前,令其心口发闷,连呼吸重了几分。

“三爷在外间,可要请他过来?”桑麻低声问道。

纪危舟?

崔时清缓慢地摇了摇头,问道:“张知茵,她如何了?”

“张家娘子幸得空晖禅师的医治,已然无碍。”

看来,她没有糊涂。

纪危舟求得了空晖禅师的一线生机。

扣弄着香包上的米珠,崔时清沉默了片刻,又问:“丰年呢?”

“小公子受了惊吓,夜里找过府医,服过汤药后已睡下,应是没有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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