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萧昭下意识就要上前去捂住元翕的嘴,克制下,她四处打量一圈,确认远处宫人皆听不见元翕所言后,方才舒了一口气。

其实她知道,即使有听到元翕话的宫人,也会被元翕秘密处决,这里是在东梁,眼前人是只手遮天的尚书令,不是商人陆离。

那段栖贤镇一起度过的日子,好像是经年已久的一场梦。

恰如此刻他冷漠疏离的眸子,在望向远处苍穹灿阳时,收揽不进的暖意。陆离已死,这是他们早就达成的协议。

见萧昭不语,元翕又补充道:“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早就看出来身手不凡,处事谨慎的栾乔并非一般船夫。”

“他是元家埋在栖贤镇的一把刀。”

栾乔不知道她的身份,送她渡河后,为魏家所刁难,却仍不愿透露萧昭行踪,结果不言而喻。

如果是魏家要杀她,这一切都很解释得通。

但换个角度想,为什么不能是元家呢?栾乔作为元家的一把刀,他只是不知道萧昭的身份罢了。

又或者,魏家,也只是元家的一把刀。

萧昭并不是个聪明人,元翕的话,已经让她失去了判断的能力,只是一时间,她很难将此事与昨日见到的那位楚楚可怜的元妃联系起来。以元翕的表现来看,元妃必然是知情的。

元妃虽然是元翕同父异母的妹妹,五官高度的契合,气质上却是截然不同。她含泪望向陈宁的一双眼,萧昭如今想来,还让人动容。

但是元翕没有理由骗她。

思绪千丝万缕,萧昭心乱如麻,尽管如此,她还是尽量镇定下来,淡然开口问:“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元翕亦是淡然,“你说你不是萧旭,背后无法依靠南国,那么萧昭,不妨,和我合作怎么样?”

倘若不是身处合宣殿,萧昭都会忘记自己现在是东梁国的皇后,眼前人,是自己夫君掌权最大的阻碍。

萧昭望着元翕波澜不惊的双眼,片刻后,嘴角勾起莞尔的笑意,她浅浅摆了摆手,比起相信眼前这个对自己的狠辣决绝的人,她宁愿相信那个和萧钰一样温润的夫君。

见萧昭摆手,元翕也不恼,他知道,萧昭只是需要一些时日看清现状,他探究着萧昭的面色,最终将目光落于她微微扬起的唇瓣上。

他脑中一闪而过那个什么也看不清楚的夜晚。

那个她独守空房的,新婚之夜。

他的嘴角亦是浅浅勾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他淡淡开口道:“我不急,我会等你来找我。”

要不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温柯一度以为自己年纪轻轻就老花了眼。

他走到合宣殿外,老远就看见了殿门处的皇后与尚书令二人。

两人相谈甚欢,甚至无视了他的到来,待他走得近些,他竟看见一向冷漠阴鸷的元翕脸上勾起渗人的笑意。

他擦了擦眼睛,确认自己没有老花,方才走上前去,先是向皇后行了个礼,而后掩嘴于身侧元翕耳畔小声道:“可算找到你了。”

元翕收回望向萧昭的眼,笑意亦然收回,他语气依旧冷淡,声量未减,“世子手上不过是些碎活,不用过脑子的,还找本官做什么?”

温柯也不恼,毕竟得元翕照拂,他说的都是事实。父王想让他涉政,但是他并不想,南国一行后,他只想做好自己纨绔子弟的身份。

他摆摆手,似乎是介意有萧昭在,说话有所保留,“你还是快去晋王府吧,你老爹和我老爹都快打起来了。”

元翕知道温柯一向喜欢把事情夸大,他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似乎想到了什么,复又折返回来,招来侍从道:“娘娘特意熬制的莲子羹记得带回去,可不能辜负娘娘心意。”

陈宁离开合宣殿后,脚步开始放缓。

身后宫人问:“陛下,可是要去关雎殿?”

陈宁垂眸,语气淡然,“元妃的母亲去了没有?”

纯熙自幼跟在陈宁身边,却也很难揣摩陈宁心头所想,方才在殿内陛下分明表现得很焦急,走出大殿,却又不慌不忙起来。

他小心回复道:“奴方才一听到令君开口,就速速遣人去了关雎殿,却还是晚了,想来令君来见您时,就已经先将夫人送去了关雎殿。”

陈宁点头,眸色泠然,他轻轻扬手,招来纯熙,小声嘱咐道:“元妃有孕,情绪实在不宜过激,去请云苏,给元妃熬安胎药,晚些时候,送去关雎殿。”

纯熙闻言,点头应是。

陈宁吩咐完后,方才加快了步子,继续向关雎殿走去。

温一酒在摄政前被封晋王,异姓王少有,封异姓王为摄政王更是罕见,在当年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因此在建造摄政王府邸时,各方讨好温一酒的势力都在修葺这座府邸时下了一番心思,才得以呈现今日这番琼楼玉宇,雕栏画栋的景致。

温一酒坐在假山后面的亭子里,此时已是初秋,院里却仍有各色各样名贵的花争芳斗艳,宛如春日。

此番盛景,整个东梁,恐怕也只有摄政王府可见。

他已然上了年纪,不爱走动,闲暇时,他便喜欢坐在这座亭子里,亭子里是温嘉为他做的躺椅,躺椅躺着很舒服,他往往在此处,一躺就是一整日,往事走马观花浮现于眼前。

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只是他总算,没有辜负灼华的嘱托。

灼华死前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她要他发誓,发誓自己此生绝不称帝,发誓自己绝不让东梁易姓。

他做到了,死后再去见她,想来,她该会原谅他了。

至于其他人其他的事,早已不在他可控的范围内。

念及此,他将煮好的秋茶端至嘴边,有些惬意地抿了一口。

元培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此番场景。

他与温一酒明争暗斗了几十年,倘若不是温一酒掣肘,东梁早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庆幸的是,他没有输,如今掌东梁大权的,是他的儿子元翕,而温一酒的儿子,是个什么都不会的纨绔。

觉察到元培的到来,温一酒并未起身,而是嘱咐下人为元培准备好软垫,垫在石凳上。他将茶盏放回石桌上,又重新躺回摇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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