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格的话听起来很轻易,陈京观明白,她将许多东西都压在心里了。她如今所做的一切就是要自己表现得像一个别吉,像一个合格的盟友,既然沁格能做到如此体面,那他能做的就是心领神会。

一行人一路沉默着朝恪多的营地走去,只是当陈京观出现在营中时,周身议论四起。他对此心知肚明,前几日他来找恪多时许多人都看到了,而他离开后没几日遏佐就领了兵来战,其中因果似乎不辨自明。

可沁格也没说话,陈京观望了一眼她的背影,继续一路低着头跟她走,直到沁格停在了统战营门口,直到他快要迈步进去的时候,听到面前背对着他的沁格开口:“少将军是我们的盟友,不得无礼。”

沁格的声音如同止沸石被丢在了喧嚣的人群中,围在他们身边的百姓渐渐散了,而陈京观抬头再看她时,沁格没打算再作停留,拉开统战营的帘子走了进去。

“多谢别吉解围。”

陈京观站定,发现跟在他们身后的守卫都默契地停在了统战营门口,如今整个营帐只剩下他与沁格二人,他不禁抬眼一瞥,缓缓抬手行礼道。

而沁格没有理会他的话,站在桌前一把推开了西芥的城防图,上面有几个红色圈,陈京观只一眼便知道那是如今遏佐的势力范围。那几个红色圈刚好以岭扬江为界,将恪多、忽兰和沁格的领地包围了起来,但其中有一个用黑色圈出来的地方,就横梗在遏佐和恪多之间。

“还请别吉解惑,那一块地是?”

陈京观微微倾身去够桌子另一头的指挥杆,而沁格默不作声递给了他,随后开口:“那一块地,属于兹察。”

兹察,西芥最古老也最神秘的部落,从古至今只凭占卜之术立足,但是千百年间却无人敢犯。陈京观对于这支部落的认识仅限于此,毕竟他们在西芥内部都是鲜有人知的存在。

“兹察的封地原本是宛达如今所在的地方,当时遏佐非要以腾里环境恶劣为由,要一块临水的地方给宛达,而木尔斯草原的位置和北梁相接,阿布担心遏佐联合北梁,所以他打算将自己这块地划一部分给宛达,但是兹察提出了用自己的土地换恪多部与遏佐部中间的部分。他们的用意阿布自然明白,虽说他们不参与政治纷争,可他们在这,或多或少能对遏佐起到一点威慑作用。”

陈京观听着,微微点头表示理解,但是转而又发现了一个漏洞。

“那当时遏佐怎么会同意划自己的地,以及这次遏佐来打,兹察为何毫无反应?”

沁格闻言抿了抿嘴,她的目光聚焦在了兹察部旁边那块淡蓝色的图标上。

“遏佐的地是阿布拿克尔茶湖换的。而这一次,遏佐也是从克尔茶湖打进来的。”

如果说世间万物都有因果,那此刻沁格的话无疑又是一个强有力的佐证,就如同上天在与恪多开玩笑,他的丧命,好像从一开始就是注定的,此后他走的每一步,都在造就今日属于他的结局。

“当时的克尔茶湖属于三不管的地方,又正巧和你槐州接壤,阿布原想着即使把克尔茶湖给遏佐他也掀不起多大风浪,毕竟想要从克尔茶湖过来,必定要借道槐州或参州。”

沁格的话说到此处,一切都解释通了。遏佐的计划其实很缜密,他不是打不下槐州,而是他从未想着要打槐州,他的目的自始至终都是借道参州,这也是为何他会如此果断的放弃参州。参州与他而言并不算一块硬骨头,只是这块地方完成了它的用处,他再将这块地送还给南魏,也免了南魏进一步穷追不舍。

不过要论遏佐为何舍近求远,其中怕还有某人的指点。

只是陈京观此时即使明了了也没有再开口,他将心中对于江阮的画像又描摹了一遍,觉得越发看不懂他。

“那你的人知道遏佐的具体位置吗?他的下一步应该是彻底拿下恪多的封地,至于你和忽兰,倒时候只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陈京观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睛在那块地图上查找,恪多部周围的地方其实都很容易藏身,毕竟除却恪多部,其四周不是沙漠就是山岭,但这些地方虽容易藏身,却不可能供他们休憩这么久。快小半个月了,遏佐在等什么?

“报!遏佐在腾里称王,他给您送来了告谕,兹定于三日后在克尔茶湖迎各部朝拜。”

送信的小兵声音越来越小,他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眼前的二人,虽说沁格的表情自始如常,可他总觉得背后一阵凉风。

“看来他已经完全不把我当一回事了,他觉得阿布没了,我便只有乖乖投降的份。”

沁格说罢摆了摆手让那士兵出去,陈京观此时再看她,如果说刚才的她脸上还带着送葬后留下的失落与些许恍惚,那此刻的她就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她说话时眼睛比往日都要亮。而此刻陈京观才注意到,沁格头上的小辫不见了,为之替代的是利落的玉冠和高高束起的长发。

“少将军,三日之后,克尔茶湖,无论你来或不来,我都会与遏佐一战。我理解你作出的一切选择。”

此时的沁格卸下了包袱,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反而变得更简单了。她不用再去猜测遏佐的想法,不用再去担心战败的后果。当她面前只有一条路时,她走得便愈发坦然,也愈发果决。

“我定当不辜负别吉的信任。”

说罢,陈京观拱手向沁格作别,只是在他退出帐子的时候,看到站在原地的沁格向后走了两步,退到了烛光照不到阴影处。他没有再说话,帮她把帘子掩好,转身策马离开。

这三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知道了遏佐的动作,沁格便能更好地见招拆招,而忽兰的伤也在日渐恢复,他每日跟着巡防营在外巡视,他总觉得自己该和沁格聊一聊,可是他每日看着沁格在统战营里的身影,他觉得此刻的自己当好她的后盾就好。

而从恪多部出发的陈京观没有直接回到参州,他安排在恪多部外围的席英看到他时就明白了一切,拿了他的手令返回参州去调兵。至于陈京观自己,他只身一个人来到了克尔茶湖旁。

此时的旧地已经没有了旧时的模样,短短半个月,克尔茶湖周围的台子已经换了两次。而陈京观这次装作是来西芥谈买卖的客商,西芥内战换了当家人,平日里那些与恪多交好的商人遏佐大多不会用,这个理由挑不出错,而且他只身前往,又会几句西芥语,入关时倒也没有遇到多少阻拦。

等他进到遏佐部的内部,路上巡防的士兵也就多了起来,他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禁发笑。原来无论是谁,当他坐的位置越高,他便越害怕,萧霖如此,遏佐也如此。或许是出于对来之不易的珍惜,又或者是对掌权的傲慢,他们总是习惯于在自己身边竖起高塔,以彰身份也以示警惕。

陈京观一个人在街上走着,发觉遏佐部的发展的确受到了地理因素的限制,因为风沙的原因大家很少会搭建固定的街市,如今夜幕降临,偶然有几家门口用双语写着“客栈”的帐子也看起来十分冷清。但如今这时局在野外过夜不算是好主意,陈京观对比了几家开在外围的客栈,最后选定了一个用栅栏围起来的小帐子,揭开帘子走了进去。

“要住店吗?”

坐在帐中的店家说话时没有抬头,他手里一边倒着酥油茶一边问候进来的人,而陈京观应了一声坐到了他身边,伸手接过了店家递来的茶碗,轻声道谢抿了一口。

“最近时局不好,生意不景气,你要是住的话三十文一晚,平日的吃食我们也可以做,就是要另收费用。“

店家说话的时候始终忙活着手上的活计,他此刻起身朝炉子里丢了两颗碳,帐子里的温度随即也升高了一些。虽说已经五月底了,可是沙漠腹地的晚上依旧寒风习习,陈京观手里握着那碗油茶,时不时抬眼看看店家。

“话说,怎么这个时候还敢来?”

店家见陈京观一直默不作声,对他产生了兴趣,他将炉子上的水壶提下来又给茶壶里续上水,随后坐到了自己原来的位子上。而陈京观放下手里的茶碗,接过店家递来的毯子披在了自己身上,道了声“多谢”,缓缓开口:“这不是我看你们换了人,估摸着能有新商机,便先来探一探,毕竟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

陈京观的话说得很有市井气,只是店家的反应倒像是早有预料,他此刻转身打量着眼前的人。

“看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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