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房门。
喜绥先回客房,嬷嬷已在屋内等候,仿佛不晓得她出去过一趟,只招呼她快更衣。
她暗道这嬷嬷确实伶俐,向世子婉转陈禀过后,晓得世子亲来查看没有多言,便也装聋作哑。
喜绥自然也当个没事人,更衣后随嬷嬷回到席间。
悦神礼的祭巫还在外头唱念祭神乐歌,前段已唱罢,喜绥回来时只听得后几句:
“……”
“应律兮合节,灵之来兮蔽日。”
“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
“操余弧兮反沦降,援北斗兮酌桂浆①。”
“……”
有女眷轻呵一声,又立马若无其事地低下头来敬候,仿佛曲中有深意。
喜绥将这些人一刹那的神情收于眼底,她想,前人所撰的祭乐,是一贯用于悦神礼上的,教誉王也拿出来用罢了,有何深意?
现下来不及关心太多,她径直往吉氏那边靠去,唯恐母亲责骂她腿又长到哪里去了。
遥遥一看,母亲笑颜灿烂,并未生气,原是若水姐陪在母亲身旁安抚打趣。
“回来了?”吉氏笑嗔道:“你这孩子若有郡主半分稳重,我日夜烧高香!说句话的功夫,也能湿了衣裙,肯定是你缠着郡主闹的!”
“是是是,对对对…”喜绥点头,拉住若水,“好了,若水姐都陪你多会了,该陪陪我了!”
吉氏嘁她一声,摆手让她去了。
“若水姐,你说得当真不错,世子变了。我不仅没找到李昭,他的房中也很古怪。”
喜绥低声将发生的事和自己的推测都告诉若水,连和傅遮的几个回合都没掐去,只掐去了自己是因喜欢李昭,才选择拖延婚姻之事。
若水听罢狐疑:“黑蛇狡诈冷血,不会殉主,所以李昭不一定有事,你先莫急。至于蛇死的原因……它天性灵活擅遁,若非被折磨到不堪其苦,绝不会自尽。”
喜绥:“若是因为饿呢?”
若水:“我在书上学过,纵使三月乃至半年不入食,蛇亦可生存,些许饥饿,只会觅食,不会自尽。”
“这么说,是有人趁李昭不在,把他养的蛇害死了?”喜绥不解,“为何啊?”
“为何,就要看蛇是怎么被害死的了。若有人不惧蛇咬,入室行折磨之事,那便是被人的残忍天性所杀。但若有人惧蛇咬,在外边制毒烟,凭窗以管导入,亦可使蛇受尽折磨自尽。”
“你说李昭的房间没有上锁,说明李昭十分信任他养的蛇,知道不会有人敢入内,你又说房间门窗紧闭,那么想必蛇也不会突然发了疯地一齐撞门跑出去。导烟之人如此大费周章要除掉这些与他互不干扰的蛇,一定是惧蛇,但又一心想要入室。”
“想要入室?”喜绥心中一惊,“难道李昭房中有什么秘密?”
“也许是的,所以…他才失踪了?”若水沉吟片刻:“这么说来,我也有些怀疑,真正的世子是不是同李昭一样失踪了,而现在这个,是外人假冒?”
“天下有如此古怪稀奇之事?如何假冒才能形似神也似?”
若水回忆道:“形似倒是好办。我在宫中见过无数戏法大师,易容换装,改头变貌不在话下。神似…常年与世子相处之人,或许能模仿。”
喜绥立刻将她提供的思路捋清。
“这样吧!若水姐,既然我们有了猜测,那必然要验证一番,万一你说得对,那他们肯定有危险,我们什么都不做的话,也许就没人救他们了!”
若水点头,“可我不知能怎么帮。你胆子大,也容易出府,我身为质女,当谨言慎行,在宫中不方便外出。”
“事分两头,你对世子有情,我对李昭也…有青梅竹马的义气,难免各自被情义所绊,理不清事,不如你帮我告诉圣上李昭失踪之事,再怎么说,李昭也是陛下的侄子,他不会不管吧?而我呢,去想法子让现在的世子原形毕露?”
若水按住她的手,“你胡言!我这事,吃个茶的功夫随口便能提及,陛下若生疑,自然会派人暗中查探。你这事却不好做,我同你说了,你与傅公子有婚约,你不要与李昶有所纠葛,口舌倒是其次,我真正怕的……”
“是世子对你有意的传言,根本就是一个陷阱。试想,你是不是想过借此接近世子,套取李昭的下落?也许这就是他们的目的,你迎上去,便是正中下怀,上了他们的钩子,届时会身陷险境。”
“我当然知道,若水姐,你前头苦口婆心地提点过我,我又亲眼瞧见了世子的怪处,哪还能不开窍?”喜绥不知如何解释自己的心意,思考片刻,认真看着她打了个比喻,“你就当我是去年初的你,不管不顾。”
若水一愣,这般比较,她略悟了些,但仍是不放心,“你有何计划?”
“从世子近身侧侍候的小厮查起,谁不见了,谁就有可能是现在的世子。”喜绥思索道:“若水姐,你知道世子近身侍奉的人都有哪些吗?”
“我可以写给你,但你保证,不要打草惊蛇,潜入王府这种事,最要不得。”若水像个知她造化深浅的老师傅似的叮嘱,“你那狗爬墙似的轻功……若被逮住,我在宫中想救你都来不及。”
喜绥脸红,“哎呀知道了!我倒也没那么鲁莽吧!再说了,我刚骗得傅遮与我结盟,待他送信来表明诚意,若是可靠,我就有了帮手!”
若水点点头,“查得是谁之后呢?”
“我将计就计,他们以为我会为了打探李昭下落接近李昶,那我反过来,为了接近李昶,去他面前打探李昭的下落。他们以为计划顺利,对我的来意放下防备,我就去揭开李昶脸上那张面皮!既然他是易容,那肯定有人面皮吧?”
若水帮她筛了一圈,“姑且算是个计划。不过,你要寻个护佑你的人在暗处。世子不会武功,伪装之人可不一定。”
喜绥笃定地点头,“若水姐,那李昭的事……”
“你放心,我定教陛下注意到誉王府。”若水也不怕将朝堂上的纷争告诉她,“事实上,今日这礼乐,便是个切入之处。”
喜绥:“我方才瞧见确然有人神色生了变化。词中究竟何意?”
“这是祭拜太阳神东君的礼乐,唱礼时,一位祭巫颂歌,恭敬表达对东君的崇拜与敬仰,另一位祭巫则会扮演东君降临,随词曲应答。东君挽弓射天狼,还要护佑人间百姓,防止灾厄下降……誉王不正是每年以除各地天狼之祸为名,发动侍卫出巡吗?今日,不也正为百姓做着祈寿之事吗?”
“若无人搬弄与点拨,这就只是代代相传的常用礼乐,加上誉王脚跛,永远不可降服众臣之心,陛下又对他有愧,多纵容,所以没有人会递他的折子,给自己找不痛快。可若我去点拨了,陛下就要关注誉王府好一阵了。”
喜绥明白了,“若水姐,你是想让陛下借李昭失踪的名义出兵?陛下想搜检誉王府,并循着以李昭为首的侍卫出巡的路线查探,调查誉王的忠君之心。反过来,你促使了陛下查探誉王忠君之心,就能借陛下的兵,去搜寻李昭的下落?”
若水颔首浅笑,“谁说我们喜绥不学无术,分明聪慧极了。”
啊,原来这才叫计划啊!
喜绥右手捶在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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