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一身玄色曳地长裙,裙摆处夹杂着艳丽的朱红色,裸露在外的白皙腰腹甚是扎眼,脚腕处挂着两串黄金制成的铃铛。没人看得清她的面容,一副黑漆漆的面具遮住了大半个面庞。

她落座,二三男伶很快簇拥了上来。满堂部众齐齐单膝跪地,山呼:“见过大当家——”

这便是传闻中的黎娘子了。

刘原紧张起来,再次低首一揖,正斟酌着如何开口,高处女子已然说话,语气听不出喜怒:“让刘公公行礼,当真是折煞我了。”

刘原心道倒是比手下人懂得一些分寸,面上笑着回道:“黎娘子多虑了,不过是一点小节。南江与梨花寨为邻多年,总要周全礼数才好。”

黎娘子像是笑了一声:“刘公公的意思是,方才我的手下有不敬之举?那还真是……”

她的话音消隐在黑暗里,刘原没有听清,又听她说:“既要合作,可有信物交换?”

“自是有的。”刘原忙不迭支使身后随从奉上。

小小一枚铜符躺在黎娘子手心,她看了半晌,唇角勾起个冰冷的笑。

刘原接过交换来的信物,也是一枚铜质的符牌,看上去竟十分熟悉,上面的文字是——

南江文?!

刘原心下惊疑,立刻抬起头质问:“这是我南江王子府的通关令牌,黎娘子是从何得来的?”

“从何得来?”

黎娘子一把推开身侧伶人,锐利的眼光自面具后射出:“刘原,不认得我了吗?”

那所谓的信物被她随手一扔,如废石块般掉在地上。

下一瞬,她取下面具。

女子容貌清丽,并非什么骇人的长相,刘原却如遭雷击,白着脸指向她,口中喃喃:“晚、晚——”

“唰”的一声尖啸,三支极细的银针直直穿过他心口。刘原的话终究没能说完,轰然倒地。

黎娘子放下手,漠然道:“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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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拂过,寂空中,月亮缓缓从云层里露了出来。

女子仍是一身玄衣,手里拿了只酒坛。众人在外围着篝火划拳庆祝,她没有凑热闹,独自一人在院中喝酒。

月色高悬,黎娘子望了望,唇畔露出个浅淡的笑。

不是借酒消愁,相反,她心中很痛快。

五年前她在南江的时候,刘原不过是郁沧身边一个最不起眼的小黄门,后来顶头上司死了,他才有了上位的机会。

说起来他有出头之日,还应该感谢她呢。

早年的经历让她注定一生都不会与南江人为伍,那些曾经落井下石,刁难欺负过她们的人,她更会一一讨回来。

不过在这之前,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手中的酒坛子逐渐变得空荡荡,黎娘子指间一转,酒坛脱手飞向身后,扬声道:“可汗究竟是鹰隼还是老鼠?”

“鹰隼敏锐,老鼠灵活,做什么不好?”

男人轻笑,缓缓自黑暗里走出。他身形高大健硕,一身服饰不是中原的形制,也不似南江装束。

黎娘子冷哼,却没有动手,而是习以为常地拿了只未开封的酒坛扔给他。后者接了过去,自然地坐在她旁边。

“你就这样杀了那帮人,不怕南江王知道之后来找麻烦?”

“现下南江自顾不暇,但凡有一点脑子都会忍着,专心对抗你西戎的大军。”

黎娘子淡淡回答,漫不经心里含着杀意,“他们若敢来,我便让他们知道一番,什么才叫真的麻烦。”

男人笑而不语,像是猜到了她的回答。毕竟她对待南江的态度一向强势,从来不会退让。

黎娘子看了一眼他:“你叔父手下的大军打了胜仗,眼看就要班师回朝,你倒沉得住气,还有心思来我这里喝酒。”

“正是因为朝中将要容不下我,我才要来这里躲着啊。”

男人耸耸肩,面不改色与她开玩笑,“怎么,你是在担心我吗?”

相识数年,黎娘子习惯了他这副油腔滑调的模样,只睨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担心某一日被人发现,传出去说西戎的傀儡可汗与黎娘子有私情。到了那时,整个梨花寨便岌岌可危了。”

“哈哈哈哈——”

阿穆苏大笑,一举一动皆是异族的野性和潇洒:“放心吧,西戎内部的纷争,不会拖你梨花寨下水的。”

“毕竟……”他稍稍凑近她耳边,低声道:“毕竟本可汗‘垂涎南江储妃美貌不能自拔’,突然移情别恋像什么话?”

黎娘子移开眼,却是会心一笑。这是她与阿穆苏达成的约定,目的就是借他的威名保护南江行宫里的那个人,有他的风月传闻在外,南江人总会忌惮几分。

好在现在,那个人已经逃离出虎狼窝了。

“之后呢,你打算怎么做?”阿穆苏问。

黎娘子摘了片绿叶在指间把玩:“回去看看吧。”

“回哪里?”

“大齐。”

阿穆苏一怔,质疑道:“你的身份敏感,若是暴露……”

“所以我没打算遮掩。”黎娘子:“就以‘黎娘子’的身份回去,面见皇帝,与大齐交好。”

梨花寨这些年独来独往,暗中也只是与西戎有过商贸往来,若大齐抛来橄榄枝,她愿意促成修好之事。

另外,公主回去无人帮扶,总要有个干活的在。

阿穆苏望她很久,之后移开视线:“你还真相信我。”

虽然他手里没什么实权,但也是西戎正儿八经的可汗。梨花寨从前与西戎来往,现在要去接触他们的对手大齐,就这样堂而皇之告诉了他。

“毕竟是盟友。”

手中酒再度饮尽,黎娘子摇了摇空空的酒坛,朝他道:“你还是多留意着吧,万一一不留神真被你叔父拉下马,梨花寨可没法帮你。”

说完,她率先起身离开。那片绿叶被随手一扔,恰好穿过他耳下挂坠的流苏缝隙,带起一阵细微的风。

阿穆苏望着她远去,直到几乎看不见,才自言自语般说:“你太小瞧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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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后,虞静央的身子基本痊愈。自那日银兰离开,南江人就没有再来过,也许是被萧绍震慑,也许是因战事分身乏术,无论怎样,对虞静央来说都是有利的。

现在,她唯一需要做的事就是等待,等待大齐朝廷的回音。

“殿下,殿下,圣旨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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