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一隅小路,人潮拥挤着,似乎统统往着那聂家医馆走去。

聂昭昭一身药娘子的打扮,一身尘土背着一竹筐子的草药,朝着两边儿张望。

不同于往常,四下邻居都不如从前般朝她吆喝问候。更甚者,朝她投来让她不解的目光,而这些人对着她无不是叹气便是蹙眉。

怜悯。这二字,猛地在聂昭昭心头迸溅开。

她心中一紧,手心渗出阵阵薄汗,顿感不妙起来,脚下的步子愈来愈快。

此刻,聂家医馆门口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人群的嘈杂声让聂昭昭心头剧颤。

“哎哟,这是怎么回事的?这好好的聂郎中咋就犯事情的啦。”

“不知道,看他平时蛮老实本分的嘞,哎哟胆子这么大。”

......

聂昭昭只觉得头眼昏花,她拼命挤开那些闲言碎语,朝里走去。

聂家医馆内,中年郎中颓然跪在捕快面前。

“派奉大理寺卿之命,特此缉拿嫌犯聂文泉审讯!”

这声音尖锐,汹涌。聂昭昭只觉得急喘,耳边嗡声,闹腾得她快听不清身边之人的指指点点。

“等等——!!”

眼看着两个捕快撕扯着聂文泉的衣物,欲将其拽进囚车中。聂昭昭下意识喊去,她挣脱开人群的挤兑,背上的药筐子猛然砸在地上。

她飞奔着,朝着聂文泉的身边跑去,高声质问道:“敢问大人,我父亲犯了什么罪?!”

那捕快只是淡淡瞥了眼前的少女,说到:“奉命办事,不得告知。”

“大人,老爷!”跪在地上的聂文泉说着,面露愁苦来,“莫不是弄错了,好端端的,草民怎的犯了罪?”

“大人,小女与父亲相依为命,一直勤勤恳恳做这保本郎中。若是有什么不妥帖,还请大人告知一二,倒也犯不着带人审问罢。”聂昭昭声音软了些,缓了些。她看着那捕快,露出谄媚的神色。

那为首的捕快的眼睛骨碌碌地转,神色轻蔑,慢悠悠地说道:“我看你们心知肚明,就不必说这些弯弯绕绕的话了。”

“杀了人,就得偿命。”

捕快的声音不大,却如平地惊雷般,在聂昭昭身旁炸响开。

“杀人?!”

“平日里这聂郎中那可是妙手回春啊,咋个就杀人了?”

“人不可貌相。”

此起彼伏的动静传开来,灌入聂昭昭的耳朵里,她忿忿地朝着看热闹的人群看去,这闲言碎语才稍稍平息。

“什么杀人,大人且说明些!我父亲救人还来不及,怎的会杀人?!”

自打聂文泉从太医院请辞,开起一隅小医馆后,本就靠着那微薄俸禄过活儿的日子,变得更加拮据,且不说杀人,就是杀鸡杀鹅见荤腥都是稀奇事儿!

那捕快不过是皱眉,愈加不耐起来。他不搭理聂昭昭所言,只是挥了挥手,聂文泉就被其余的捕快架起,根本拧转不开。

聂文泉被拖起,不敢反抗,神情越发急切,说到:“大人!我是无辜的啊,苍天明鉴,我无辜啊!”

“爹,爹!”聂昭昭见状忙不迭地伸出手与捕快争抢着聂文泉的衣袖。可终究,力气悬殊竟生生绊倒在青石路上。

聂昭昭只觉得一阵刺痛席卷,她歪歪斜斜地爬起来。原是不知哪儿来的破碎陶瓷片,划破了她的的手臂与膝下,涌出汩汩鲜血,格外惹眼。

“昭儿!”聂文泉的声音融在人声鼎沸中,逐渐远去。他双眼迷茫,两行泪砸在衣襟。

聂昭昭想拽住聂文泉的衣角,却落了空。

她心一横,猛地扑上去,抓住跟在末端的捕快。

“你们怎能不分青红皂白!草菅人命!”聂昭昭的手胡乱攀爬着,抓紧了那捕快的裤腿,声嘶力竭。

“放开!”

“你们先放开我爹!”

“啪——”

聂昭昭的脸火辣辣地疼,眼前景象突变成那神态各异的人群。她的头竟被打偏了去。

余光中,捕快的神情阴冷。他眯着眼睛,吐出的话字字诛心:“你再阻拦大理寺办案,我便将你一同逮捕进大牢。”

“识趣的话,就快滚!”

捕快用了全然的力气,聂昭昭被这陡然的一掌打破了嘴角,渗出几滴血。

她的神情涣散开,熄灭了几分希冀。

旁边儿传来唏嘘声,有叹气有揶揄,可无人上前阻拦,眼睁睁看着聂昭昭肿胀的脸,青出一块淤血来。

她不死心。见那捕快将将要走,又强拖住了他的手臂。聂昭昭无言,只是盯着那捕快。

刀剑光影闪烁着晴天的光色,从捕快的刀鞘处滑脱,直至聂昭昭的脖颈上。一抹血色渗出,滴落在聂昭昭的颈肩。

“你再上前,我就杀了你。”

捕快的嘴一张一合。可聂昭昭听不进去,手依旧死死捆住捕快的腿。

“昭儿。”聂文泉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心在滴血。

聂昭昭闻声,神色才有些松动,她看向聂文泉,便见他朝着自己摇了摇头。

“爹......”她的手缓缓送开,那捕快才将手中尖锐的利刃才堪堪收回。

轱辘发出声响,囚车被拉动起来,聂昭昭眼睁睁看着囚车中的逐渐远去的身影,眼泪滚落在地面,溅出水印子。

周遭愈发空旷,人走鸟散去。徒留聂昭昭呆愣着,一股莫名的无助困住她,喘不过气。

大好的天色骤然乌云密布,那雨点淅淅沥沥地砸在聂昭昭的身上,她像是没有知觉般,任由雨水淋湿自己的发尾与衣裳。

直到将那雨色关在门外,聂昭昭才掀开自己的衣袖,那触目惊心的伤痕还与几粒碎小的瓷片粘黏在一起。

聂昭昭垂眸,伸手去拿诊箱。

她打开,翻找出木镊,将那些碎片一一与伤口撕扯开后又捣了药,用布条将之盖在红肿伤口上,缠紧了去。

聂昭昭蹲坐在一排药柜旁。她不断地思忖着,心乱如麻。

蓦地,她似乎想到什么般。不大一会儿,聂昭昭找到一个小箱子,里面沉甸甸地。她心下一横,不带片刻犹豫,开了门冲进那愈下愈大的雨中。

她一路狂奔,全然不顾膝处的疼痛。豆大的雨滴砸在聂昭昭的头顶,那湿软的衣衫紧紧贴着她的身躯。

直到大雨初歇,聂昭昭才喘着气儿,站在大理寺前。

她想进去,却被站守的巡逻侍卫拦在了门外。

“干什么的?”那侍卫冷声问。

“大哥,我想见见我父亲,他叫聂文泉。”

聂昭昭语罢,那侍卫的脸色难看了起来:“大人们正在审问呢,你快回家吧。”

“大哥!行行好,能不能让我进去悄悄瞧一眼,”聂昭昭神情愁然,从怀中将木箱拿出,里面是满满碎银,“就瞧一眼。”

那侍卫低头,眉目皱得更深,只道:“你快回去吧,明日你父亲的事儿就要开堂公审了,届时再来吧。”

“明日......?怎的这么快?”聂昭昭看着那侍卫嚅动的口型,心绪不断翻涌。

侍卫烦了,对着聂昭昭摇了摇手:“快去吧,好好准备准备。”

“也许,是最后一面了。”

霎时,聂昭昭只觉五雷轰顶般,她炸开来,上前去,撕扯着侍卫的衣角,嘶吼着:“你说什么,你说清楚,什么最后一面!!”

那侍卫不再言语,转而将聂昭昭推搡开来。

他睨着跌坐在地上的聂昭昭道:“疯子。”后便转身离去。

大雨又滂沱,街道上早已没有了行人。

聂昭昭不知自己走了多久,走到了哪里。她抬头向天看去,丝毫感受不到凉意。

四面楚歌,天旋地转,聂昭昭只觉得这是一个冗长的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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