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长生天降
冰霜迅速凝结，挡住了冲击的第一波力道。
啪！——
祁非时看着碎冰在自己胸前炸开，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位置，似乎与之前苻见生心口的伤，完美重合。
三尺雪颤动不已，它是本命之剑，与主人神魂相接，主人受了致命的伤，它跟着发出悲鸣。
沉而钝的疼痛感从心口传来，狂乱的真炁在体内左突右冲，气息紊乱、经脉逆行。
祁非时蓦地一震，鲜血从口中狂喷而出。
第二波力道到了。
白惜光变拳为掌，肩膀沉下，青筋暴起，打出了第二击。
冰霜徒劳地在祁非时身上奔走，想要挡下这一击，丹田聚力到了极点，不堪重负，祁非时的识海中，当今天下最快成型的金丹，已经隐隐现出碎裂之兆。
这一刹那，他无比平静。
金丹乍成之时，他如此，金丹将碎之时，他亦是如此。
原来心脏被打穿，竟会是这样的感受。
不觉得痛，只觉得空。
身体像是被凿空了一个大洞，呼呼地灌着冷风。
那一瞬间，他也是这般的感受么？
最后一丝意识，让他将目光投向了见生。
看不清，看不清他的表情。
此时的他，是快意的，惊恐的，还是担忧的？
无论哪种神情，自己似乎都看不清。
祁非时身体向后仰去，冰雪的气息骤然消失，苍青色的身影终于支撑不住，猛然向下跌落。
白惜光松开手，三尺雪从手心抽离，血肉模糊的手掌攥起，他稍稍后退一步，向着祁非时追去。
手掌按住祁非时心口，第三击！
这一击下去，祁非时必死无疑。
“得饶人处且饶人。”
凌厉刀风从旁袭来，将他逼退一瞬。夙紫横起乱紫挡在身前，反手接住祁非时。
下一刻，阿鱼嫂怪异的笑声在她身后响起。
“嘻嘻嘻嘻嘻嘻嘻。”
夙紫面色一冷，身体旋开，乱紫闪过雪亮锋芒，自下而上，反手横扫。
红色的面巾拂动，阿鱼嫂像是只大猿，弓腰袖手，跳到了瞎子旁边。
夙紫怒吼：“老头子，你是疯了么？！”
蝉香子面色阴沉：“不是我。”
的确不是他。
他看着手中断裂的傀丝，再去看阿鱼嫂。
这个女人身上有喜神的残片，他在将她做成人傀时，就知道。
但是植入傀丝之后，明明没有问题。
从不曾遇到过这种情况。
藏在皱纹下的眼珠一转，目光很快移到了阿鱼嫂和瞎子的身上。
有哪里，不太对劲。
紫宸宫中的那个传闻，他是知道的。
很多年前的事，大周龙脉式微，姬氏子息薄弱，接连三位君主，不是短命，便是疯癫。帝京中的贵人们都知道，天家为了祈求上苍庇佑，开始用子嗣献祭。
血腥又残忍，不知道是哪个人想出的狂乱念头，居然一直延续了将近百年。
第一个祭品，是百年前周景帝的嫡长子，刚一生下来便被监天司送去地宫。孩子的生母是祁皇后，出身世家，娇滴滴、柔弱弱的一个美人，谁也没想到，她刚刚生产完，竟然从昏迷中苏醒，一路跟了过去。
也不知她看到些什么，只知道回来就疯了，祁家也受到牵连，没过几年就被随便安了个谋反的罪名，夷三族，延续几百年的书香世家就此消亡。
而姬重，是唯一成功的那个。
取了至纯的瓶女作为容器，诞下子嗣，在大监正的主持下进行了一系列离奇可怕的仪式，所有经历过这些仪式的孩子都死了，只有他活下来。
惟独少了一双眼睛。
最常见的说法是，长生天接受了姬氏的供奉，取走姬重一双眼睛，作为信物，会护佑大周绵延千年，姬氏繁盛万代。
“……都是胡说八道，不过一个野小子而已。”
景离王在白塔浮图中喝得酩酊大醉，口齿不清地抱怨：“生母低贱，甚至无法进入宫廷大内，从小便养在大监正身边。”
蝉香子想，这些王孙的话，又有几分能当真呢？
低贱的野小子，怎会被高深莫测的监天司大监正亲手养大？
夙紫带着祁非时，落在蝉香子身边。
祁非时已经完全昏迷，胸口整个凹陷下去，被砸出一个可怕的血窟窿，可以看到肋骨森森，皮肉轻微地起伏，还没有死。
蝉香子漠然看了一眼，可惜，此番折损，至少会让他跌去一个境界的功力。
三尺雪化为一个手环，挂在祁非时嶙峋的腕骨上。他的侧脸靠在地面，不复往日谪仙般脱俗，而是沾了许多灰土。
见生望着，只觉得心绪复杂。
对于这个人，他不甘、痛恨，他走上修行之路，最初的最初，也不过是想站在他面前，问出一句:
“凭什么？！”
他没想到祁非时会输。
虽然内心一直在担心瞎子的安全，但他确实没有想过，祁非时会输。
他出尘高洁、道心坚定、天资卓绝、进境神速。
他输了。
输得狼狈，输得惨烈。
可惜这次失败，并不是自己带给他的。
见生收回目光，重新望向瞎子。
瞎子已经在半空中定住许久了，一动不动。阿鱼嫂一直蹲在他的身后，肩膀微微发抖，像是在偷笑。
见生的眉头皱起来。
有一种极为古怪的气息，正以瞎子为中心，不断地环绕和盘旋。
夙紫快速按了祁非时身上几处大穴，又往他嘴里灌了一把灵丹，将止血药粉洒在他心口的伤上。
他面如金纸，呼吸微弱，情况很不妙。
恐怕于境界有损，更可能伤害到未来的修行。
他毕竟是此代南华宗中的佼佼者，天赋不在自己之下，如今遇到这般挫折，难免令人痛惜。
可是胜负自理，死生有命，他败了就是败了，无话可说。
夙紫简单处理了祁非时的伤势，如今只有两个选择，带着他尽快回岐北，还是找那个瞎子再战。
她虽为明镜峰下首席弟子，往日却只专注锻刀和修炼，并没有太多照拂师门的经验，如今竟是有些两难。
乱紫倏然一动。
夙紫心有所感，抬头向瞎子的方向看去。
“不好……”
一直远远站在战圈之外的兰姨喃喃道。
她是降神之体，对异物的感受最为敏锐。
有什么遥远的、庞大的、混沌的东西，正从极高之处，一点点降临。
她忽地转身，摆动双手，用最快的速度向外逃离。在她的身后，蝉香子振开双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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