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气撤去,天色未亮,东方却已渐渐显露出柔淡的曙光。

谢泠燃提剑追上妖物,远离小镇,进入一片荒丛。

这荒丛近乎于贫瘠,横七竖八躺了许多尸体,恰逢天气转暖,短短数日便已腐烂得看不清楚面目,尸气和妖气混杂在一处,味道令人作呕。

百姓们传染上所谓的“疫病”,衰竭而亡,殊不知,这背后是有妖物作祟,其吸食阳气苟活,又借助人心滋生的四念逐渐变得强大。

看见无辜百姓横死的惨状,谢泠燃蹙眉,握住剑柄的手紧了又紧。

四野空旷,妖物不知藏匿在何处。他阖眼闭目,将感知蕴于灵力之中,如此一来,灵力所触及的范围便是他五感所能达到的最大限度。

方圆数百里,无往不至。

谢泠燃探到了,那是一处阴暗潮湿的洞穴,妖物蜷缩其中,正在疗伤。仍旧是一团模糊浊气,看来确实是还未修炼得人之皮囊为虚假形态。

走前,以灵力洗练尸气,又掐诀度化这些冤魂,谢泠燃才赶至洞穴。

层峦叠嶂,山谷崇峻,妖物所藏之洞穴入口极窄,四壁长出湿苔,摸黑行一段之后,方见洞天。

察觉有陌生气息闯入,妖物一蹴而起,语气狰狞:“小仙君,你还真是执着,怎都追到我的地盘来了?我们互留一线不好吗?”

谢泠燃但觉这逻辑可笑,两者身份悬殊,它作祟害人,他降它,理应如此。

妖物的浊气散开,充斥于整个洞穴,将谢泠燃包围其中,并且还在不断收缩。

方才在外头,是他灵力不容置喙的压制,如今到了妖物洞穴之中,妖气渐有处于上风之势。

不过,倒也未必。

霎时间,只见荧蓝色光芒的灵力化作一缕缕细长藤状,盘枝错节,绕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使妖物的浊气侵入不得。

且这网不仅护住了谢泠燃,还有反向占领的趋势,三两下将浊气逼于窄仄洞穴一角。

妖气挣扎道:“小仙君,莫不是因我知你心中所欲,所以你才要如此赶尽杀绝?”

谢泠燃眼神一凛,“住口。”

再眼看局势,谢泠燃以灵力所作的网已不再是守护他的屏障那么简单,而成了锁住妖物的法器,另有梵文金字虚浮其上,灿若扶桑。

此招乃以灵力相持的锁妖阵,不必借助符箓和法器便能降妖,只是天底下没几个人能做到这般。

可光是锁住妖物还不够,谢泠燃右手一抬,唤出乘风剑。而后他中指与食指伸直并拢,掐诀置于额前,闭目,神色肃然。

剑气呼啸,吹动三千发丝,白袍猎猎,却未沾染一丝世俗凡尘之气,哪怕此时此景之下,他正在杀妖。主宰生杀予夺,好像就是他与生俱来该有的权利。

妖物自知在劫难逃,大有几分同归于尽的意思,笑声放肆而猖獗,在洞穴中久久回荡。

“小仙君,就算你今日杀了我,你杀得清自己心中所欲吗?”

“……”

剑光大盛,乘风剑只过三招。

三招而已,此妖物形、魂、神皆灭,被彻底抹除存在痕迹,永生永世。

就像妖物所言的谢泠燃之欲,一同成了再无知晓者的隐秘,了无痕迹。

……

残局尽,等走出洞穴,天已彻彻底底亮了。

谢泠燃眯了下眼,新的一日,又听有传讯珀之音传入。阮棠言语絮絮,说做个了关于他的噩梦,特地一大早就来确认他安危。

不过三句之后,她的声音没再传来。

谢泠燃将袖中的海棠花取出,其仍完好如初,这么一小朵儿,才不到他手掌的半大,在天光下显得皎洁。

既已睹物,便不由自主地思人,何况才刚听过那声音,言犹在耳,意犹未尽。

于是,谢泠燃传了个通讯过去,听到那声不确定的“燃哥哥”,才觉一种尘埃落定之感。

都说倦鸟归林,他除妖之后的疲倦也在这段通话里被一同消除。

-

镇中,仍旧是那副家家闭门的荒景,街道阒无一人。

但昨晚谢泠燃和那妖物缠斗的场面,镇中百姓都见识过了,也多少猜到了所染疫病与妖有关。

毕竟这次疫病毫无源头又来势汹汹,期间也有许多以往不曾发生过的怪事,就好比他们心中的贪欲和怨恶更炽,就像着了魔似的。

此刻见谢泠燃安然无恙回到镇中,百姓们纷纷躲在屋内窥看。

许久,直到有第一户人家开了门,其他人家才赶紧跟上,不过他们只是站在街道两侧,并不僭越地靠近谢泠燃。

谢泠燃视线从每张脸上缓缓扫过,掷地有声道:“妖物已除,诸位不必再担忧。”

“多谢仙君,多谢仙君。”各张脸上纷纷露出喜色,此起彼伏地表达出感激之情。

“敢问仙君从何而来?如何称呼?”

有红着脸的少女被推搡出来,大着胆子问话。

谢泠燃指尖轻抚过乘风剑上被重新挂好的剑穗,垂眸答:“灵游阁,谢泠燃。”

听见这名字,众人恍然:“原来是泠燃君,多谢泠燃君。”

妖物已除,疫病跟着消散,此后小镇的重建,谢泠燃并不打算继续插手,他在告辞前提醒了最后一句:“诸位,镇中留着的尸体,切记用火烧了。”

“是。”众人这么应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真是会传染的疫病,火烧尸体倒没什么。

可妖物已除,也没了会波及生者的传染性危险,众人多是想给至亲至爱留个全尸的。

至于他们最终的决策,谢泠燃无从干预。

他走出小镇,昨晚看守那几人还在,隔着距离遥遥问话:“小公子,你怎么出来了?我当时可忠告你了,疫病未除之前,这镇子可都是只进不出的。”

“以后这镇子不用拦着了。”

几人略显犹豫,最终还是拍板,“那可不行。”

谢泠燃知他们所忧心之事,便道:“疫病已除。”

他语气平静,说出的话却莫名让人觉得信服又镇定。

昨晚赠出海棠的那位年长者盯着谢泠燃许久,怔愣问:“小公子,你、你是……”

谢泠燃正要作答,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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