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盈,枝头映着清辉,如覆一层霜。

宫宴散去,众人各自打道回宫,都带了几分酒酣耳热之意。

这次宴会上,阮棠倒是没逞强出风头,只安安静静填饱肚子。

饭饱后便容易犯困,她回到雪棠宫,已经困得不行,乖顺地由棣儿服侍她洗漱换衣,等躺到床上时,连眼皮都睁不开了。

但阮棠心里记着事,一直有个念头盘桓,没随心所欲地让自己真睡去。

等棣儿走后,寝卧只剩她一人,阮棠才将脖子上挂的传讯珀摸索出来,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小声说着话。

“燃哥哥,你知道雪域世子吗?”

“他今日来洛京宫里了,跟你年纪一样大呢。”

“八哥哥还挺喜欢他,想跟他交朋友。”

三句话说完,传讯珀的光芒淡去,阮棠的眼皮随之往下沉,再无事挂念,她马上就能放心地进入浅眠。

时间相隔说久也不久。

静谧室内,忽有一道清朗之声传来,轻似于无——

“那你呢?”

“我?”入梦被打扰,阮棠意识迷迷糊糊,说的话既未经思考,也想不到还会有耐心等候下文的听众。

“我喜欢……”

“……喜欢你。”

手指脱力,传讯珀无声掉入颈间,吸纳体温热意。

阮棠彻底陷入了睡梦里,呼吸均匀而清浅。她向来梦少,一觉能好眠到天大亮,可偏偏今夜做了许多梦。

只记得一片无垠黑暗。

每个梦的色调皆是如此,漫天的黑。

阮棠行走在梦里,只是往前,不确定前脚会不会就此踏空,跌入万丈深渊,除了黑之外,再看不见任何东西,但她也只是往前……似乎有一种盲目的信念与力量在驱使着。

阮棠走了很久,视野里才终于出现了一道身着白衣的背影。

她知道那是谢泠燃,只他周身一圈有其他能看清的颜色,就像限定范围的光源,也像让人安心的屏障。

还未靠近,阮棠便大声喊:“燃哥哥。”

哪知谢泠燃背影未动,置若罔闻。

“燃哥哥!”阮棠加快脚步,仍不死心地继续喊。

可随着两人距离缩短,她却开始感到了不对劲。

周遭的黑暗愈发加深了,阴气森森。

甚至已经从视觉变成了实体,会纠缠到人身上,把人吞噬,而非简单的吞没程度,那是一种会啮咬摧毁人意志的黑,恐惧可怖。

黑暗万顷,像一只巨大的眼,只幽幽凝视谢泠燃。

而谢泠燃丝毫不惧,他脚步抬起,有了往前的动作。

“燃哥哥别去!太危险了!”阮棠大喊,想阻止他,可却始终像与他隔了层什么。谢泠燃既听不见她的声音,也看不见她。

阮棠伸手去够,就在手指快要碰上谢泠燃衣摆的时候,对方一个干脆利落的旋身,衣袂与她手指擦过,只身闯进了黑暗正中心的风暴处。

诱入猎物,那只幽幽的眼,终于心满意足合上,将无关紧要的阮棠排斥在外。

瞬间,黑暗四散,天光大亮。

阮棠猛然睁眼,衣裳已被汗水浸湿,好不难受。皮肤一接触到冰冷的空气,便冻得她直打哆嗦。

怎么会平白无故做这样的梦?

阮棠不敢细想,去问系统:“谢泠燃现在怎么样了?他是不是在江南遇到什么危险了?”

系统冷不丁冒了个:【活着。】

阮棠没觉得这回答幽默,没好气道:“我没跟你开玩笑。”

系统这才老实许多:【宿主没必要担心,“谢泠燃”是原书主角,倘若他出事,本书世界观将会崩坏。】

阮棠揉一揉眼睛,眼前的景象还一如往常,屋内桌椅是桌椅,杯子是杯子。

旋即又有棣儿推门进来,见她醒着,讶异道:“九公主,今日时辰还早呢,您怎么不再多睡会儿?”

从物到人,怎么着也跟“崩坏”两字沾不上边。

阮棠放心了,可又不解梦境该作何解释。

“不睡了。”她从床上坐起,吩咐棣儿去准备一番,即刻便要沐浴,换去这身粘黏的里衣。

直到身子泡进温热水中,阮棠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才逐渐放松下来。她想起昨晚是做了噩梦,但也不单只噩梦,一开始或许该是个好梦来着。

好梦的内容记不清了,只记得那种愉悦舒适的感受,温温暖暖地洋溢在心间。

到底是梦到什么了呢?思索无果。

阮棠将搁置在池边玉盘中的传讯珀捞过来,轻轻启唇——

“燃哥哥,我昨晚梦见你了。”

“在一片很黑的地方,你一个人闯进去了。”

“你没遇上什么危险吧?我很担心。”

谢泠燃当初给她这枚传讯珀的时候,说灵力不多,每日最多可对这说三句话而已。

可阮棠传出去的每句话都像投入深水中的石子,没有回声,单纯都是她在单方面输出,对面从没有一句回应。所以对于此时此刻谢泠燃如何了,她是一无所知。

这种情况下,阮棠不由想,要是她也有灵力就好了。

就像那位不曾谋面的小师妹,紧要关头总有办法联系上谢泠燃,好过她在这儿无济于事地瞎想。

正这么想着,手中传讯珀忽地亮起莹光,持续着并未间断。

阮棠记得,这代表有新通讯传入了,同样她也没忘上次接到通讯时是怎样尴尬的一副场面,这会儿磨蹭又犹豫。

但最终,她还是咬牙让系统帮忙接起了,不肯白白错失联系到谢泠燃的可能性。

传讯珀上沾了水珠,原就剔透的玉坠子更加清澈透明,里边的蝴蝶也焕如新生。

阮棠屏息瞧着掌心中的传讯珀,按兵不动,没有率先出声。

对面那人也沉默着不置一词。

如此能沉得住气,或许不是那莽撞的小师妹。

于是阮棠试探着开口喊:“燃哥哥?”

这回立刻便等来应声:“嗯。”

阮棠心下一喜,喋喋不休问道:“燃哥哥,你在江南怎么样了?我昨晚做了个噩梦,梦到你遇见危险了,但梦都是反的,你没事对吧?”

耐心等她说完,谢泠燃才轻描淡写答:“无事。”

阮棠语气骤然轻松下来:“那就好,我可担心你了。”她心情全然放松,后背便懒洋洋往浴池边壁靠去,无意撩动了阵阵水波,涟漪轻荡。

这细微声音,谢泠燃并没有忽略,口吻似有疑惑:“九公主,你在何处?”

阮棠答:“我在宫里啊。”

谢泠燃道出判断:“你身边听来有水声。”

“你说这个呀,我正在洗澡呢。”

阮棠淡定自若,并不觉有何不对,还打算继续说。

“我昨晚——”可她嘴里刚蹦出一个字,传讯珀的光亮却陡然消失,速度之快,就跟擦枪走火似的,连点火星子都捕捉不到。

阮棠只是想顺道解释一下自己为何会大早上起来沐浴,再旁敲侧击引出昨晚做了个噩梦后,有多么担心他而已。

哪知真心还未来得及表露,谢泠燃便率先回避了。好不容易联系上的人,结果就说了这么两句无关痛痒的话。

对谢泠燃而言,是君子端方,非礼勿听。

可对阮棠而已,就只真真是实在可惜。

-

昨夜,空中有乌云蔽了月,晦暗不明,连一颗两颗星星也遍寻不见。

西南方向的小镇遵循时差没入黑暗之中,可四溢的妖气却比白日里浓郁百倍。

疫病极易传染,小镇外远远便用竹茅围住,严格控制了进出,几个附近邻镇还挨家挨户轮流派了男丁过来,不分白天黑夜地看护。

谢泠燃方一靠近,便有几人秉着火把出来拦他,正气劝解:“小公子,这镇上疫病严重,你若没什么要紧事,就请回吧。”

来了便没有回头的道理,谢泠燃立在原地不动,身姿施施然如松竹,视线往镇内探去:“烦请让我一条路。”

几人还在劝:“小公子你可想清楚了,这镇子疫病没控制住之前,都是只进不出的。”

“多谢提醒。”谢泠燃点头,仍是要抬脚往镇内去。

妖物没除之前,他自然也不会独善其身。

几人都是老实憨厚的庄稼人,见谢泠燃态度如此坚定,面面相觑,一时难以做出决定。

一番犹豫过后,有人发问:“小公子可是有要紧事?是想找人?”

谢泠燃顿了顿,方答:“算是。”

同样是找寻,不过对象是妖罢了,这妖物躲在镇中,不入深密处,便不得斩草除根。

他心里当然也有顾虑,总之万不能说是有妖物作祟,否则会扰得民心惴惴,都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知道真相对他们而言或许未必是好事。

局面已足够混乱,不必让他们再多添上琐屑的一笔。

那人继续问:“去了可会后悔?”

谢泠燃语气笃定:“无悔。”

那人叹一口气,“那便去吧。”

谢泠燃道:“多谢。”

听闻此言,几人纷纷让出一条路。

那路是严密包围中唯一的入口,原该宽敞的大道被黑暗尽数挤压到了一处,景象滞闭。镇中无灯亮起,遥望过去,一片死水沉沉。妖物惯在夜间横行,因而夜晚也是除妖的最佳时机。

觉察妖气,乘风剑早已蓄势待发,那枚水蓝剑穗也便迎风招摇。

谢泠燃正抬脚迈步,忽有一双手伸到他面前,手中放置一小骨朵儿垂丝白海棠,还是羞赧的含苞状态,几片绿叶盈盈。

另一位年纪稍长者好意地冲他开口:“小公子,带着这个。”

“这是作甚?”谢泠燃没有即刻接受那朵海棠,而是想问清原委。

“这是海棠,咱们洛京的平乐公主也赐名‘棠’,她出身时,天降大雪,是几十年难得一见的祥瑞。数十年来国运隆昌,可都是平乐公主带来的福气呀。带朵海棠,沾些小公主的福,就当护身符了。”

说书人一般的语气,在娓娓讲述一件连当事人都不敢确信的事。

民生之多艰,百姓们少不了一个对象来投射不实的幻想,这并非“愚昧”二字就可笼统作注,未知他人苦处,便不可轻易评判其信奉。

谢泠燃无奈摇头,缓缓道:“可她除不了疫病。”何况,这是妖疫。

“哎。”年长者的语气变得更加神秘,压低下来,有种不敢亵渎的庄严感,“小公子,这一路你没听街头巷尾传的?‘澡雪之棠,更新万象’。”

简短八字,被牢牢奉为神谕般的箴言。

或许他们并不完全理解每个字眼的含义,但却相信这八字背后有一股违背现实的意志力量。

谢泠燃倒是不知道,洛京民间竟是如此神话一个好吃好玩的小姑娘。

世人能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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