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口颊的香气,鲜美的锅汤,甜腥的血气混在一起。陆清和吃痛退了一步,却被更猛烈地袭卷。

他轻轻推了推她,说:“不行……”

不知是醉的,还是装作听不见,她的侵略更加跋扈。一只食髓知味的小兽,并不会收敛自己的牙齿,亲吻也带着刺,像一片在汤水里搅动的小蓟。

冷风推着她的身体朝他怀里跌去。这回,陆清和接住她了。鸦羽般的眼睫被这软绵绵的重量惊动,升起湿润的雾。

他闭上眼,声音也颤抖,“……不行的。”

唇边尝到一滴清泪,谢辛辛懵然睁眼,“你怎么哭了?”

声音在醇酒的作用下显得嘶哑。

陆清和用力闭着眼睛,却挡不住扑簌落下的眼泪。

“我是……”他叹气,“我是将死之人了,不能再和你成婚。对不起,我要食言了。”

像一盆冷水迎头浇下,谢辛辛忽然觉得脊背发凉,酒醒了大半。

方才吃炉子吃出的一身汗,此刻像冻在风里一样发着彻骨的冷意。

“是吗……”她面色沉了下来,“你是这么想的啊。这么说,你也有你的苦衷。”

她话音里的薄凉让陆清和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

他隐约觉得哪有不对,可心跳得厉害,脑子里也一团乱麻。他只知道,自己寿数将近,怎么再敢去奢望这个如明月骄阳一般的人?余下的日子里,可数着与她的回忆消磨时光,已是他的冒渎了。

谢辛辛看着他,“你想好了?”

“嗯。”

“那么也不来莲州提亲了?”

“……嗯,我不该去。”

“……那我……”

谢辛辛想着想着,忽地把自己逗笑了,“那我去和宛姐姐说,我看中的人反悔了,之后也不会来下聘了。”

“辛辛。”陆清和被她说的局促起来,认真地说,“不要这样,你大可以同她直说,说我是个短命的,病魔缠身,你思来想去,还是不该嫁我,就不要我了。”

这人古板到这样程度,事到临头,居然还替自己顾念着这种“是谁先不要谁”的面子。

谢辛辛听得血气上涌。这每一个字,都不是她所思所想的,还叫什么“大可以直说”?

到头来气极反笑,指着他道:“好,在你眼里,我竟是这样的人。那就依你说的办,我一个字也不会改,就这么跟宛姐姐说。”

说着冲进卧房里,不多时就垮着行囊出来,“萍水相逢一场,陆大人,后会有期。”

“等一等,辛辛!”

她的脚步霎时顿在原地,沉默着等他的后话。

长靴踩雪的声音一步一步地靠近,许久的安静后,却是一声黯然的叹息。

她手里被塞进一柄长伞和一叠银票,还有……

“等一等再走吧。”

“等什么?”

“夜行不便,等阿凤回来,我让阿凤送你。”

“这是殿前司的驿券。”他的声音温和如初见,“本想,再晚些时候给你的,可是陆某如今又实在不配拖着你留在云京。有了这个驿券,你可以走官驿回家。”

她一扬手,画着莲塘的油伞砸进了雪地了,银票和驿券漫天飞舞,飘飘扬扬,散了满地。

谢辛辛深吸一口气:“告辞。”

寒凉的雪夜,便只有一人在院里独坐半个时辰。阿凤匆匆赶回来的时候,天上又飘起细雪来。他见炉子下的炭都熄了,一锅没吃完的菜汤上浮着凉油,炉边坐着公子,攥着一叠打湿了的银票,不知想了什么。

阿凤把伞从雪泥里捡起来,“公子,谢小掌柜呢?”

“她走了。”陆清和淡淡道,“她走了。你去送送她吧。”

“哦,我去送她……”阿凤下意识地应着,再一抬眼,见面前公子三魂已去了七魄,徒留一口仙气掉在原地一般,整个人像要在雪里变透明了似的。

这个影子像壁画里的人物脱了画像,在阿凤脑门上轻点了一指头,一瞬间阿凤通悟了什么。

这就是郑瑾瑜要小娘子的那种感情啊……阿凤只觉得自己今天好像不该听公子的话。

“公子,你怎么不去送她啊?”

“我……我不好再耽误她。”

“谢小掌柜说你耽误她吗?”

“……没有。”

“那你怎么替她说这个话呢?”

陆清和一愣,仰头看着阿凤,肩上积的碎雪簌簌落下。

“我不知道。”他说,“阿凤,我不知道。”

……

谢辛辛回程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决定从邺州走一遭。本想从邺州的码头经苕江回莲州,却忘了河道正在清冬雪,这会儿没有船家愿意冒险接客。

也不是非走水路不可,只是,昔日一群人热热闹闹地来,如今一个人伶伶仃仃地回去,也算是有始有终,往后或许就不会再想这段日子了。

如今,倒像是老天不愿让她给自己一个交代。普普通通的河道治理工程,像疤痕一般在她心上剜出一个遗憾来。

回了玉春楼,没有她想象中的冷清。虽然赵都云倒台后,确实有许多落井下石的富户来玉春楼讨债。

谢辛辛也是问了刘宛才知道,莲州偶有云京来的三司禁卫出巡办差,多少都在玉春楼跟前露脸。不用说,也知道是谁的指使。

加上郑家如今鸡犬升天,受了郑瑾瑜的嘱托,明里暗里也关照着玉春楼情况。

好在楼里留下的多是对谢辛辛有感情的老人,要么是被谢辛辛收养的孤儿,要么是看着谢辛辛长大的长辈。大家在动乱中自得其乐,客人多就忙一些,客人少就偷偷闲,也把持着玉春楼一日一日地活了下去。

这缘由让谢辛辛听得鼻酸,“曾经我为了报自己的仇,将玉春楼好端端地晾在这里,如今想来实在对不起诸位。我谢辛辛这次回来,再也不走了,必定再把玉春楼支棱地风风光光。”

“不走了吗?”刘宛很高兴,去牵她的手,“那陆家那个小子,是要入赘谢家吗?”

本是个伤心事,被刘宛这么一说,倒让她哭笑不得的。

“宛姐姐,你想什么呢?我和他……”

她想了一想,最终没有说出陆清和替她拟好的那个理由,“嗳,宛姐姐,我和他没有缘分。这事以后就不提了。”

刘宛一怔:“哎?”

没想到这句话说出来,比在心里更难受。谢辛辛别过脸去,问:“怎么没看见茗琅,她去哪儿啦?”

“噢,茗琅……她不是接手了你交给她的许多铺面吗,如今生意一个比一个好,有时候还需要动她的银子来贴补玉春楼呢……眼下,估计在水粉铺子里盘账吧!”

刘宛说完,试探着她的神色,故作轻松道:“话说回来,没有缘分就没有缘分。世上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么?只是,你,你还好吧?”

“我当然,我……”

原先还能抑住的心酸,见了刘宛之后却被亲情打得一瞬间溃决。

“我……”

她忽地把头蹭进刘宛的肩窝里,极小声极小声地啜泣。

“我不太好,宛姐姐。我心里不舒服……”

刘宛挥手赶走了冒头关心的伙计,这才一下下地拍着她的背。

“你这孩子啊……”

其实刘宛也不知道说什么,就这样抱着她抱了很久,才说出一句,“茗琅都跟我说了,被抓进大狱的那个人,是害了夫人老爷的凶手吧?”

“她一跟我说,我就明白过来,你当时非要出去走南闯北的是在做什么。你这孩子,平日里不说话,可宛姐姐这些事未必没有你的手段……小小姐啊,你辛苦了。”

“宛姐姐……”

刘宛长叹一口气:“我看得出来,他对你好,你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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