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不等五皇子说话,太子抢先道:“陈阁老!你姗姗来迟,莫非那些人就是你指示的?”

陈毓川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从容道:“太子殿下,正是因为君主圣明,学子们才敢坦率直言。若有指示,也是天地山河、家国元气所示。”

天授帝呵斥:“太子,陈阁老是你的师傅,天地君亲师,朕看你是浑然忘了!”

太子不妨自己又被骂,羞怒不言。

五皇子则恭顺低头,也静默不语。

天授帝看着大殿中的牌匾,黑底金墨写着斗大的四个字“允执厥中”。他忽然道:“其实张瞻、扈九、潘仲瑛等人,所言也不无道理。”

群臣惊愕!

近来皇帝圣躬有恙,王知恩、太子所执行的圣谕,俱是遏制“主战派”。毕竟皇帝就是被张瞻、孙焘、苟献祯等人给气病的。熟料大病初愈的皇帝,今日竟有此言?

闻人鹤马上道:“天子圣明!臣以为,虏骑在腊月攻陷云州,寒冬之下犹然进军,可见没有停滞之意。不论战与和,都应早做备战。”

秦幼节睇了他一眼,出列道:

“给谏此言谬也!轻率备械起兵,何利于商榷?况且檀州、澜州与燕云相隔,澜州阴湿,水网纵横;檀州山地,山路崎岖,虏骑虽众而不得骋也!皇上,陈觉已到虏廷,或可再等一等。”

户部尚书胡伯言也道:“昔日不论是监牧还是马市,都收效甚微。眼下燕云一带的产马要地,已是道路阻塞、往来不便。况且[以骑制骑]耗资巨大,如今已有版帐钱、和预买、折帛钱等种种。你们忍心再加赋税吗?”

一直沉默的兵部尚书杨虚中,忽然道:“如扼险用奇,非不能战。我们在前方不仅有王、潘两员大将,还有十万御营。为何到了你们口中,竟说得如三岁小儿一般羸弱?说起来,每每与敌相攻,我军必不深入穷追,驱而去之,及界而止……以我之见,倒是无需军马而步兵足矣!”

后半截话,隐隐有讥讽之意。

但天授帝没有动怒,他朗然一笑,道:“明镜越擦越亮,事情越辩越明,这不是很好吗?不过暂且先放放罢,现在,随朕一同去见见大梁的柱脊。”

一锤定音!王知恩脸色灰败,但群僚心思活络,新一轮“战或和”的国是又将开始了。

陈毓川领头赞道:“皇上心容四海,臣等叹服!”

此后,皇帝如何在宫门前接见学子,如何宽容地听取意见,甚至当众潸然泪下……种种传闻,当天就传遍了京都。

王知恩仗着圣躬不豫,企图遮蔽圣听、擅驭缇骑,以干预边防事务。即日谪往长陵司香。曾一手遮天、权倾朝野的内相,竟一夜之间就倒了。

王知恩当场崩溃,他连连叩首,哀嚎不断:“皇上,是奴婢糊涂!奴婢知错了!奴婢只求留在您身侧服侍,再不想旁的了!”

而天子纳谏,一时传为佳话。

没有人注意到,又一支缇骑踏上了街道。

下朝后。

太子憋着一肚子气往前走,他的舅舅关有忠跟在后面,痛骂不休。要说关有忠娶的十九房姨太太,个个都是貌美福女,并不缺一个周燕官。

但昨日周玉臣太过嚣张,竟裹着周燕官一同逛街游玩,又一道在戏楼卿卿我我。关有忠当了多年的建昌侯,何曾受过这种鸟气?

他骂道:“周家小儿!一个没种的杂碎,也敢跟我抢女人!”

太子一时恼五皇子的争权夺势,一时惧天授帝的敲打责问,更茫然王知恩的骤然被贬。哪有心思听他说这些?

何况那柳絮棉衣,就是出自关氏的衣铺。太子恨恨道:“舅舅,本宫的好舅舅啊!你还有心思在这惦记女人?赶紧回去查一查铺子,趁早捏个担罪的人出来!”

关有忠不以为然:“下头的人做事不仔细,有甚么好查的?”

到底悻悻地走了。

刚回到含元殿,太子就看见了周玉臣。她站在抱厦门前,垂手静候,仍是从容平静的模样。见周玉臣跟没事人一样的四平八稳,太子暗暗生怒,但也提起了几分好奇:

她怎么还敢来?

周玉臣请了安,一路随行:“……扈九知道是殿下开恩,顿时涕泪直下,冲着京师连连磕了好几个头。还说到了雷台观,要给您供奉光明灯呢。”

太子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瞥见她拱手之间,露出了半截侧掌,红得像熟透的李子。他再定睛一看,才发觉她整只手掌渗着斑斑血点,肿得油亮亮的。

周玉臣似浑然不觉,只恭顺道:“臣当时就告诉扈九,太子有龙气在身,何曾差了这十盏百盏的光明灯?替殿下在燕州做出一番功业才是孝心。扈九是个有心的,他知道燕州去年竖壁清野,万顷良田被毁,沿途补给是不能了。而将士出征,关口在兵粮饷三件事。再加上燕州贼寇,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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