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成王独女,兰槐。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从即日起,封为寿安郡主。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兰槐跪在地上的身子一颤,将手臂高举过头,生硬答道:“民女接旨。”

读旨的太监嘴角扯开一丝谄媚的笑,弓着腰,“郡主,该称臣了!另外,奴才给您请安了,这么多年您也算是熬出头了。”

兰槐静默不语,一动也不动的盯着手中那道明晃晃的圣旨。最后还是皇后命人拿来赏钱,才送走了太监。

好半晌她才掀开裙角起身,正欲抬脚往殿外走,身后就传来皇后的声音,“过几日的宫宴你定要来,带你认识一下命妇和一些官家娘子。”

“民女还有要事,就不……”

话还没说完,就被皇后不容拒绝的打断了,“你会来的,这里有你想见的人。”

兰槐轻蔑一笑,未曾应声,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从坤宁宫到宫门的路她不知道走了多少遍,早就轻车熟路。可不知怎的,今日捏着这圣旨,却怎么也走不动道。

“娘子!”香菱站在宫门口,语气雀跃,未曾留意兰槐的失魂落魄。

兰槐抬眸,乍一见到香菱,还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那日你走了,就留我一人在营中。跟着那么多壮丁,您还真是狠的下心!”香菱见了兰槐就抱住她的背,一顿痛哭。

兰槐还有些懵,双臂轻抬,最终还是放下了。

谁知,李怜的马车缓缓在一旁停住,见此,忍不住的嘲讽,“郡主还真是,教导有方呢。竟也能容得下一个奴才在自己身上哭哭啼啼。”

也不知是哪个字触了兰槐的眉头,她冷着嗓音,“那也容不得外人置喙。”说罢,拉着香菱便上了马车。

李怜见兰家马车驶离的身影,好半晌才从鼻尖发出一句“嘁”!

银杏叶落,满地萧瑟。见主人家回来了,下人们扫地速度更快了些。

兰槐刚一踏进堂屋,就发现里面站着两个人,皆是一身戎装。

须臾,她才哽咽一声,“阿耶,阿兄。”

兰山君闻言,侧过身,轻叹了口气,“郡主,君臣有别,注意称呼。”

一旁的兰渊早已泣不成声,撑着柜子,别过头。

“不!不是的。”兰槐酿跄几步,走上前,“您养育了我,乌鸟私情,我岂能忘之。”

“郡主,兰家的基业是由你和成王一起打造的,我不过是个守金人。”困在胸腔的一口浊气被吐了出去,他忽觉心一松,“今日过来,是想同您告别。这是兰家库房的金锁,还有山高水远,望君珍重。”

兰槐眼睛不眨的盯着手心上的金锁,当即就扔开。上前紧紧攥住兰山君的衣袖,“阿耶……”

为何兄长不曾接触的账册,却要让她学个精。

为何大到出海,小到送礼,凡事都要她来学。

为何她的任何决定,他们都不会说一句拒绝。

为何不让她进入宗祠……

曾侥幸以为是偏爱,暮然回首,后知后觉方知沟壑已深。

“阿……郡主。”兰山君挪动下唇,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放弃了,只留下一句“就此别过吧。”

在兰山君抬起脚步的那一刹那,兰槐眼泪刷的一下落下,不顾形象的扑过去,使劲地摇头,重复着一句话,“阿耶!”

她头发凌乱,脸上全是泪痕,拼命摇头。跪在地上,身体止不住的颤抖,脆弱得像是雨后海棠。

兰山君心头涌上一股强烈的苦涩,狠心别开视线,眼神示意兰渊赶紧拉走她。

“兰家没上过你的族谱,郡主依旧姓李。”挣脱了兰槐的手,兰山君没有回头。

在兰山君的背影消失在府门口时,兰槐没忍住哭出声来。眼眶和鼻尖粉红,不停地抽噎。

“至此一别,望君珍重。”兰渊重新抬起脚步。

“连你也要抛弃我吗?”

兰渊像是没听见一般,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门口。

兰槐蹲坐在门扉内侧,双手抱着膝,失声痛哭。从记事起,她就明白她不能有情绪。寄人篱下总是要乖一点。

哪怕是到了兰家,也总是想着能做的更好。学女戒,学算数,生怕哪一环节落后了别人,惹得兰家不喜。

她就像是天上的纸鸢,被人扯过来,又扯过去,现在被人剪断了线。

风将地上落叶吹起,又落在另一角落。而门扉外站了一个身着宝蓝色翻领长袍的男子。手上不知拎着什么,还冒着热气。

男子未曾说话,却在兰槐抬头之前,脚尖点地,一跃而走。

不知过了多久,抽噎声缓缓平静下来。兰槐眨巴了下眼睛,睫毛上的泪珠落下,砸在木地板上,留下一道水痕。

香菱也是听见抽噎声停了,才敢进去扶兰槐起来。又赶紧命人盛来碗热粥,替她洗漱好。

“你走吧,我想静一下。”兰槐太阳穴有些疼痛,面色明显不虞。

香菱怔住,紧抿唇,“那娘子好生休息,明早奴婢带您去画铺散散心。”

兰槐点头,自顾自掀被上床。宽厚的被褥将她身躯称得更加瘦弱。

门扉被关上,发出吱呀呀的响声。她侧卧在床上还能听见香菱念叨着次日去买熟桐油的声音。

在床上翻来覆去半晌,兰槐始终睡不着。太阳穴的胀痛,让她迫不得已翻身下床。此时,兰府已经陷入一片安静之中,没人发现主家的房间燃了灯。

“箫声?”兰槐疑惑的呢喃道。她似乎听见了有人在吹箫。那声音凄切又悲凉。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赫然发现,面前的古树上坐着一个人。那人坐在月光里,吹奏着手中的箫。

一曲箫声,如同孤独的鹤鸣,划破长夜。闻声者,断肠天涯。

不知何时曲终了,吹箫之人从枝干上一跃而下,踩碎秋夜的寒凉。

“怎么穿这么少?”柳继真不忍皱眉,不由分说的将身上的大氅给她披上。顺势将一个食盒从地上提起来,“馄饨,还是热的。”

手背不经意间触及到一丝微凉,柳继真语气又重了几分,“长安不比南方温暖,明日得叫人给你加床厚被子。”

“你怎么来了。”兰槐接过食盒,神色有明显的放松。

“你确定要这么同我说话?”柳继真单边挑眉,指着两人面前横亘的窗户。

“啪!”

还没来得及再说几句,仅有的窗户就被重重关上。溅起不少灰尘。

柳继真表情耸拉下来。不过好在一旁的大门被打开了。

就知道你不会这么无情的!

哪知他刚一走到门口,脸上的笑就僵住了。

一条长长的布条将内屋分成了两部分,兰槐坐在里面的矮榻上,外面则是给他留的硬板凳。

“男女有别,就这样说罢。”兰槐将食盒打开,被冒上来的白气烫了一下,小口小口吹着食指。

“之前无论是在山洞还是在甲板也没见你说男女有别啊,怎么这时候端起来了?”柳继真丝毫不见外的扯开一张凳子,就坐在兰槐正对面。

看着她笨拙开盖的样子,轻“啧”一声。

声音不大不小,兰槐刚好能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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