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不坐车,身上又背着东西,从祥安镇回到象山村家中时已是过了日央,大概是用了一天中最热的一段时间回来了。
吱呀打开家门,先把身后的筐子给放下了。李银屏听到动静后从屋里走出来,略带不满地问道:
“你们咋这么晚回来?饭吃过了没?要再不回来,我都想去村外迎你们了!”
“吃过了,姨母。”徐晔率先回答道,“路上耽搁了些,就晚回来了点,爹呢?”
“我们回来后吃过午食,你爹就又下地去了,不过想来过会儿也能回来。”李银屏解释着,又对着丁宝珠吩咐道,“晔儿媳妇,你既然回来了,那就早点去准备晚食吧。”
丁宝珠还没说什么,徐晔却抢着道:
“姨母,这时辰也还不急,咱们在市上还买了点东西,等收拾好了再去忙活也不迟。”
李银屏狐疑地朝着几个筐子里瞄了眼,絮叨起来:
“我说晔儿,虽然你爹说过你能自己管钱了,可也不能这般乱花啊,我和你爹已经把这段时日需要的都买下了,你又买些其他的作甚?——让我瞧瞧你都买了啥,别是谁非要求你买的吧?”
徐晔噎了噎,他本想说完后就把东西都先给带到房间里的,却没想到李银屏飞步上前来,伸手就在筐里开始扒拉。
看清了筐内买的,李银屏不由得蹙眉道:
“这是啥?咋又多了那么多粮食和大料?哎呦,这咋还有鲤鱼?好端端的买这做啥?——这是樱桃?价钱不便宜吧?”
李银屏又转眼,见到徐莹徐芝在那偷偷摸摸地挡着那小点的筐子,只瞪了一眼,俩姐妹就苦着脸不得不移了开来,于是前者便又发现那两笼兔子,更是一副无话可说的表情,恼怒道:
“你讲讲你买那些也就罢了,买这活物做啥?之后咋安置啊?晔儿,不是我说你,你未免太向着你媳妇了!”
徐晔低了低脑袋,看样子是打算不回话了,徐莹却解释道:
“娘,这兔子不是买的,是大哥套圈套的,比普通的便宜不知多少呢,而且不久后还能生小兔子,我和芝儿也商量好了,今后我们来养这兔子,不烦着您,也省得我们在家没啥其他事做。”
谁知李银屏眼下正在气头上,愈发不耐道:
“套圈又怎的?那圈子不要钱是让你白玩的?况且你会养那兔子么?别到时候养死了,还哭成咋样了呢,到底来说就不应该买!”
徐莹脸色一变,成了和徐晔相差无几的神色,徐芝自然也不敢开口,唯有丁宝珠淡然出声道:
“姨母,既然买都买了,退也退不出去了,不如就留下吧,再说你怎么知道这次买来的以后能不能变成钱呢?”
那李银屏本就在指桑骂槐,见丁宝珠主动,她便冷笑一声道:
“怎么,你最近赚钱了,尾巴能翘到天上去了,真以为钱是大风刮来的?我告诉你,你就算挣了再多的钱,那也是晔儿的钱,你给我记住了,咱们也不是啥大富大贵的人家,作为媳妇,哪能这么大手大脚的?你到时候回去问问你娘,看看有没有这个理!”
徐晔皱眉道:
“姨母,您说得太过了。”
李银屏看着徐晔竟然和丁宝珠是一边的,心中更是烦闷,当即就尥了蹶子似地气道:
“好、好,养了你十几年,现在有了媳妇儿,胳膊肘就往外拐了?你就顺着她好了,到时候看看你们这家还能不能过了!”
说完,她就气呼呼地回了屋,留下其他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徐晔也觉得少许羞恼,回头道:
“……你别和姨母一般见识,也不知咋了,她就盯住你了。”
看来整个徐家的人都发现了,这李银屏就只和丁宝珠一人过不去,而且在他们眼里看着还是莫名其妙的。
丁宝珠嗤笑一声道:
“我当然不与她一般见识,两般也不!我们还是先整理整理吧——莹儿芝儿,你们去找点树枝稻草什么的做个窝出来,把那兔子放进去,最好再在院子里找个地界圈出一圈来,就用来养兔子了。徐晔,你去把鱼放在水里养着,我收拾好后,确实该去准备做晚食了!”
被这么有条有理地交代后,他们也就去了,特别是徐莹徐芝,一路上都在讨论该怎么养那兔子,早已是期待得不行,忙去照做。
而李银屏则独自坐在屋里的床上生着闷气——她突然觉得这丁宝珠倒是有两把刷子,过门不过才几个月,竟把家里人都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大的看在丁家的面子上也就算了,怎么现在小的也和她一路了?
以前不都说那丁家大姐儿咋咋呼呼的没啥心机,现在怎么瞧着就那么不同呢?
李银屏疑惑着,心里就是过不去那个坎儿,徐芝这时却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碗,里面放着从镇上买来的樱桃,说道:
“娘,你别生气了,快尝尝这樱桃,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
李银屏翻翻眼哼声道:
“你大哥买给你大嫂的吧?那我咋好意思吃!”
“咋会呢娘,这也是大哥大嫂孝敬你的呀。”
徐芝说着,又笑呵呵地拿着颗樱桃一迳往李银屏嘴边放,后者只好吃下,但可惜那是一颗酸味居多的樱桃,酸得她皱了皱眉,抱怨道:
“好了好了,你们吃吧,这樱桃不便宜,你们却挑也不会挑,就那价钱,还不如多买点甜的,买这酸溜溜的做啥……”
然而说到这,李银屏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古怪地顿了顿,连之后徐芝讲的啥都没听进去,最后才问道:
“芝儿,除了这樱桃,那鲤鱼和兔子,你和我说实话,是不是你大嫂让你大哥买的?”
徐芝在她面前不会撒谎,只好点头道:
“是的,大嫂说这时节适合吃鲤鱼,就算今天不吃,也能先养着以后再吃,还有那兔子,也是套圈游戏里的奖品——娘,大哥和我们说了,那四只兔子正好是一对公的一对母的,而且都到了能生小兔子的时候。兔子生小兔子可快了,到时候我们就有兔子肉可以吃啦……”
只是她才说了一半,李银屏就听不下去了,心里开始逐渐有了个使人讶异的想法。
樱桃、鲤鱼、兔子……
李银屏只感觉头脑里昏昏的,仿佛炸开来了般,一时又像是有股气顶在了胸膛之处,片刻不得好。
可若是这事儿要是真说出来了,那家里可就真的没法安宁了……
李银屏的这份郁结,其他人都不知晓。徐莹徐芝一直在忙着搭建兔子窝,再去院子里圈地,好不容易才按下心绪先把那兔子放去一边上床睡下。徐晔也找来木盆接了水,暂时把那条鲤鱼给养起来,等入了夜后,也因着今儿忙了一日,再去冲了把凉。
擦着头发的时候,丁宝珠也去烧了点热水来擦身,这个天已经没先前那样寒了,所以也不需要兑太多的热水。
但她擦身的时候,徐晔仍是等在了门外,待她好了再把剩水给泼去,这才进屋。
擦过身后十分清爽,丁宝珠梳着长发,又坐在桌边,将她那自制的账本给拿了出来,一边梳一边翻页看着。
只是她自己正看着,慢慢感觉旁边有一种微微炙热的眼神朝着她的方向,疑惑地回望过去,那炙热是消失了,坐在对面的徐晔立刻就移了目光,稍许昏暗的室内,也不知那热度有没有去其他的地方。
丁宝珠顿了顿,问道:
“你有啥事想问?”
“……”
徐晔踌躇了须臾,才小声道:
“你认字,也会算数,那你能不能……也教教我?”
可惜这么小的声量,在这近乎寂静的环境下,丁宝珠是分毫不差地都听见了,便笑道:
“当然可以了,你坐过来吧,我教你。”
徐晔搔搔后脑问:“就这里不行?”
丁宝珠眯着眼,把长发甩到身后,接着笑道:
“不行,你要是坐在那,怎么能看得清楚?再说了,是你想学的,又不是我逼你的,你不得主动点?”
徐晔细微地涨红了脸色,但最后还是放弃一样地垂头坐了过来。只是刚过去,却冷不丁嗅到了一抹若有若无的气息,这似乎又和他们同床共枕时的不一样了,惹得他不禁心绪叆叆起来。
但其实那不过是丁宝珠洗过头后的气味,这里可没有什么香波洗发露,就算有,也不是她能用得上的,所以就与洗衣裳那般用皂荚子洗。
丁宝珠倒是没注意,只是又把那炭笔拿出来,教徐晔记账,又道:
“你今天不是卖蛇油蛇胆赚了钱么?赚钱了之后又花了些,那么就可以一边记今天挣的,一边记花去的,以此类推……”
徐晔回过神听了后,就把自己荷包里的钱都取出来,一壁数着,最后才喜道:
“今天赚了有几两了,花倒是也没花那么多,那剩的就可以攒下来了。”
丁宝珠问:
“之前你赚的都去哪里了?”
徐晔愣了愣,如实回答道:
“以前我都是和我爹一起上山打猎去的,若是运气好,带回来的猎物就能挣钱,但之后的钱都给家里用了,总归还是家里重要,而家里的花销都是姨母在管,不过村里差不多都是这样的。”
丁宝珠听明白了,这是充公了呗。
但这也不奇怪,一个家庭里总要有个管钱的,那这活当然就被李银屏揽去了。
丁宝珠看了他一眼,又问:
“那你怎么又想着学这些了?”
徐晔扭捏了会儿,才轻声道:
“爹说过,我们成家了,虽然还是住在一块儿,但到底是成了一起的,也、也该管自己屋里的账了,你又会算账,我看你已经做了许多,这才想和你学学……”
月光如水流动在二者之间,一会儿轻柔,一会儿澎湃,那宛如击打在溪涧碎石上的声响,也不知是不是此刻的心跳声。
丁宝珠听着这番显得淳朴却又真切的话语,心里不由得动了动,又抹抹指尖上的黑炭,蓦然问道:
“徐晔,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有一天离开家,离开村里?”
徐晔睁大眼问道:“离开?去哪里?”
丁宝珠微笑着说:“不是讲不认爹娘了,就是……去村外找个地方住下,只有我们两个人……咳,但我也只是随口说说的,你别放在心上。”
徐晔细细攒眉了会儿,竟没有回话,而是埋头拿着炭笔在那账本上写写画画起来。那所谓的账本其实是草纸叠出来的,已经有半个指节的厚度,但丁宝珠想着,等什么时候有钱了,她一定要去买纸笔回来。
徐晔不久后写好了,丁宝珠看去,倒是真的有模有样的,可惜村里大部分人家都只把孩子当作是劳动力,也基本没有条件送去读书,他也是其中一个。
徐晔自己也觉得满意,多瞧了几眼,突然又道:
“我剩下的那些钱,不如就放你那吧。”
丁宝珠打趣着问:
“放我这?你也不怕我到时候收拾铺盖一并拿走了?”
徐晔哼声道:“你咋会那么做?况且你还能去哪?”
丁宝珠啧啧道:“当初也不知道是谁说我整个人都钻进钱眼里了,你把钱放我这,不就等于是羊入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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