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诤看着她,突然轻笑一声:“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有些问题一旦说出口,其目的便已了然。
“这里同魔都完全不一样,”楚辞苦笑,粼粼波光,映照着她清丽灵动的眉宇,如水的蓝衣,微风拂过,几缕青丝飞扬,眷恋地亲吻着她的侧脸。
离诤的目光停留在那里,竟蓦然出神片刻。
只听她又道:“可是,这里还是太熟悉了。”这种刻在骨子里的宿命感,让她出于本能地看透了这场幻梦背后的真相。
“所以,这里到底是魔都还是幻岛?”她又问出了同样的问题,不死心地求证。
离诤伸手,一如从前,拨开她脸庞处散乱的鬓发,道:“这里即是幻岛,也是魔都,更是,你的故乡。”
故乡?她从未有过这般亲切的概念,因为故乡是一个,她无时不刻不想逃离的地方。
“你喜欢这里吗?”离诤突然问道,“你从小就很喜欢发光的东西。”
脚下的水流跃动更为欢快,恍惚间,她真的听见了水流声。
她的确很容易被发光的东西吸引,在倒悬河畔,飞溅的尘土弄脏了她衣袖和脸颊,然而她的视线一阵模糊,看不清他物,只能麻木茫然地将木板上的尸体一个个埋葬。
“哪里来的小猫?”她听到一声轻语,转过头,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一道雪白的影子向她靠近。
楚辞愣住了,那是什么,是月亮吗?魔都之中从来没有这样明亮的颜色。
她呆呆地看见那轮月亮向她靠近,感觉到周身被一种温暖的力量包裹,脸颊亦有微热的触感。
“怎么还哭了?”白衣人轻笑,他只是想为她拭去脸上的尘土,不料却触到了一手湿润。
楚辞没有吭声,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狼狈极了,泪水混杂着泥土,只是简单的触碰,便轻而易举地弄脏了他雪白的衣袖。
那白衣人却颇有耐心,用干净的衣袖擦干她的脸,直到露出一张白皙稚嫩的脸庞,他才又问道:“怎么不说话?”
楚辞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睛眨了眨,遽然开口:“你是谁?”
白衣人一愣,低眉笑出了声,没想到自己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却又被她抛出了一个问题。
他温声道:“我叫离诤,枉死城夜摩殿,离诤。”
原来他就是那个名声不好,但脾气很好的魔族将领。
于是她也开口:“混沌道千机营,楚辞。”
老旧的木轮缓缓转动,跨过门庭,迈入空寂的殿宇,而离诤却没有跟上来。
楚辞不得不再次转过身,与他隔空相望:“很喜欢,无人不爱繁华地。”
她以虚伪而动人的笑容回应,语出悦耳,却不知掺杂了几分真心,其最终目的旨在为接下来的话作铺垫。
楚辞又问道:“尊上,为什么要将幻岛纳入魔都?总不能是觉得这里漂亮吧?”
既是魔都,也是幻岛,那么答案只有一个,魔尊克野已经将势力范围扩大到了南海域外。
从她在花月坊中,破解欢喜法执,穿过镜面,一路渡海登岛之时,就已经身在魔都的领域之中了。
她一时有些惆怅,也许那只小幻妖,早在不知情的境况下,已然落入她所憎恶的魔族麾下。
她又问道:“镜瑶所说是什么意思?幻族的圣主是谁?”
离诤道:“你突然问这么多问题,为师一时也不知该从何作答。”
月色迷离,将他整个笼罩在不可进犯的光辉下,唯有深邃的眉骨下,那双琥珀色瞳眸,落入了阴影。
不远处又是一道钟声响起,牵动一阵来势诡谲的风,楚辞在这一场细微的变动中,捕捉到了什么,又问道:“您要离开了吗?”
他的白衣白发在空中如云雾般浮动,离诤垂眸笑道:“是的,暂时只能陪你走到这里。”
维持整座岛屿的幻境法阵是很不稳定的,他必须作一个引路人,将她送到长老院。至少在这里,可以让楚辞安全地等待她的同伴醒来。
目之所及安,天地间的一切笼罩在一场浮华靡艳的梦境,楚辞只得将目光深入他的眼底,试图从中寻找到一丝真切。
一如多年之前,她的目光总是会在不经意间落在他身上,她喜欢干净明亮的东西,目光一触,便会停留很久很久。
直到他语带笑意地问出声:“埋好了吗?”
她这才反应过来,拍掉手上的泥土,从怀中掏出一张雪白的纸笺,开始埋头捯弄。
离诤问她:“你这是在做什么?”
“扎纸花。”女孩抬起头,她的脸颊又一次不可避免地被蹭满了灰尘,但庆幸的是,一双眼睛目光清澈,没有被泪水淹没,“您说过,在人间,人死后,父母亲友都会为他们立碑刻字,撰诔凭吊。”
“这些事情,我,我是做不到了,”说道这里时,她很快把头埋了下去,声音也压低了几分:“我本来打算种真花的,可是这里的土壤根本养不活。”她好不容易从混沌道上,找来几颗花种,没想到,埋下去的种子压根没有发芽,全部都被地鼠吃掉了。不仅如此,猖獗的地鼠甚至破坏了她给伙伴们挖好的坑。
“所以,你就给你的小伙伴们扎一朵纸花?”离诤觉得有些好笑,这一套流程似乎被她简化了太多吧。
楚辞连忙辩解:“这只是,只是那个,那个什么....”她皱着眉,绞尽脑汁地从新近读过的典籍中找寻适宜的成语。
“权宜之计!”她松了口气,眉目间又带上了飞扬的色彩,“再等过些日子,等我得到了师父的真传,就可以用傀儡术,把这里的花都变得,呃…栩栩如生,以假乱真!”
傀师之术,点化万物,逆转荣枯。
她确实没有食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拉着破旧的木车,为友人收殓尸骨,为亡魂奉上纸花。
倒悬河畔,贫瘠的土壤,不再单调,下面埋葬着枯败的尸骨,上面盛放着雪白的荼蘼。
一年之后,她站在河畔,袖手一挥,成就一片永不凋零的花海。
有风过境,百花摇曳,如万蝶振翅,女孩站在花海中,感受这来之不易的宁静,宁静却被突兀的声音打破。
她猛然回头,老旧的木车停放在花海中央,此时却发出了轻微的颤抖。
她心中疑云骤起,谨慎地朝木车前靠近,木车上分明只有尚未安葬的尸体。
风止花停,她已经学会了凝神摒息,身形如鬼魅一般出现在木车前,审慎地观察木板上的人。
又是一个被聂繁折磨至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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