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翕并未退步,而是将火折子拿得更近了些,以便看清楚那东西的脸。
那东西蓬头垢面,杂乱毛发之下,眼眶深凹下去,一双眼珠却已不见,一张脸扁平丑陋,鼻子已被切去,两颊烙上深深的几道火印,腿不像腿,只有一半,手不像手,左手应该是被挑断了筋,无力搭着,只剩下还能写字的右手向前摸索着。
他的嘴咿呀着,吐不出半句完整的话。
他警惕地问了一句:“谁?”
火光之下,一向见惯了各种刑罚的元翕也不禁双瞳微颤。数年过去,眼前人备受摧残却无法痛快死去,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终日煎熬着。
而他本该,是要有光明璀璨的前途。
从来冷漠疏离的元翕一时间双目腥红,他克制住自己汹涌波澜的情绪,许久都无法说出一句话来。
听不见来人说话,趴在石栏上的人能活动的右手一滞,随后转化为止不住的战栗,他奋力咿呀着,似是哭泣,亦惊亦悲,终转化为两个字,“你……出,去。”
元翕想过许多办法将他带出去,可是走到这里时,他竟也失去了勇气和决心,他知道,此人已无生的可能。
当年才华横溢的逍遥公子,为报滴水之恩,失去了一双眼,一双腿,再也无法游览大好河山,失去了一张引以为傲的脸,再也无法享受嘉誉,筋脉尽断,伤口早已无法愈合,他活得很痛苦。
可是元翕却不死心,还是试探说道:“我带你一起出去。”
闻此,那人猛地摇头,情绪愈发激动,“不,不,不!”
“求你,杀,我!”
元翕看着他痛苦的模样,终于从怀中拿出那瓶早已炼好的药水,也终于开口说道:“这瓶药水,服下之后,会没有知觉地离开,届时,我会将你的尸首送还回你的故乡。就葬在你最爱的那片桃林里,日日供上你最爱的桃花酿。”
“若还有下辈子,希望你快意江湖,活得肆意潇洒。”
“而这辈子,我绝不会让你白活。”
龙凤楼顶楼的雅阁之中,太子萧祁、淮安候萧钰、丞相冯游之以及廷尉冯霖从午时坐到了黄昏。直到红石上来,俯身在萧祁耳边说了几句话,玄衣太子方才起身离开。
萧钰见状,以手作揖告退。
雅阁之中只余下冯游之和冯霖这对离心的父子二人。
冯霖起身要走,冯游之冷声道:“站住。”
冯霖停下步子,转身朝冯游之行了个礼,“相爷有何交代?”
冯游之看着眼前对自己生疏的儿子,叹息道:“过几日,是你母亲的忌日,记得回来上柱香。”
冯霖抬眼,注视着眼前愈渐苍老的父亲,沉声道:“相爷怕不是忘了,微臣早已是无父无母之人。”
“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冯游之斥责道:“当年,就算我放你出去,你以为凭你自己,又能改变什么?你以为你的一面之词,能抵消陛下数年的猜忌?”
冯霖面不改色地看着久居官场的冯相,淡淡问道:“那你呢?身为廷尉的你,身为至交好友的你,你又做了什么?”
“放肆!”
冯霖并不在意冯游之的警告,他目色依旧平淡如水,像是面对一个陌生人,“相爷,善恶到头终有报,你大权在握,又该怎么抵消陛下多年的忌惮和猜疑?”
冯游之沉声道:“你看到了,就算是太子,也不敢动我。”
冯霖缓缓摇头,深深注视沉溺权势多年的冯相一眼,不再说话,转身离开。
彼时已是黄昏,斜阳西下,窗外碧水披上一层柔和霞衣,霞衣上点缀着金色的玉石,溢出璀璨的一片光,分明是迤逦的自然风光,此时,却变成了人无穷无尽的极奢欲望。
萧昭平心静气地望向水面,这场大戏,已近尾声。
她当然知道萧祁不会傻到动这间暗狱,他们今日要做的事情,与暗狱无光,与龙凤楼无关。他们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只是为了拖延住冯游之。为他们要做的事情争取时间。
而她也只是顺势利用元翕,来找桃夭。
她清楚知道,萧祁不会在意一个婢女的生死。
作了一日的戏。此时,她很享受一个人,只有这时候,她才能完全卸下心防,做回自己。
所以当萧钰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萧昭斜躺在地上,以手托腮,望着水面发呆的散漫模样。
这与素日里乖觉温和的萧昭大相径庭。
与其说萧昭沉浸在眼前美景里,不如说她是沉浸在对过去的反思里,总之萧钰推门进来,她也不曾发觉。
直到萧钰出现在她面前,她倏地坐起身,整了整衣摆,一双狐狸眼耷拉下来,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
萧钰见状笑着摇摇头,亦是于她身边席地而坐,望向她方才看得出神了的那片水面。
一时间沉寂无声。
萧昭不觉再次抬眼,悄然望向身侧萧钰。他一双眸子依旧清明,眸底印上斜阳水色,灿然如琥珀。只是这些景色与他而言,似乎也只是身外之物。
一阵微风乍起,自水面而来,带着水的凉意,萧昭不禁打了个哆嗦。萧钰淡然道:“我们回去吧。”
“可是元翕还在下面。”
萧钰扶萧昭起身,坚定说道:“他不会从这里出来。”
萧昭失望地垂下眼,萧钰方又补充道:“他若答应了你什么事情,他就一定会办到,你放心。”
还未到侯府,消失了一日的青简将马车拦下,萧钰掀起车帘,只听青简拱手道:“侯爷,陛下请您现在入宫。”
萧钰问:“大皇子知道吗?”
青简答:“现在承明殿密不透风,只知道陛下发了好大的火。”
萧钰转身问萧昭:“桃夭的赤玉吊坠,你带在身上吗?”
萧昭点头,忙自颈间取下吊坠,递与萧钰。
萧钰示意青简先送萧昭回去,自己则骑上青简来时的马,往南宫赶去,很快消失在一片夜色中。
南宫,承明殿中。
高座之上的帝王凝神注视着台下人,声音情绪不明,“冯霖,你要参的,可是你的父亲。”
冯霖垂眸,拱手答道:“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只知身为廷尉,就该在其位,谋其事。”
南帝俯视着台下身单影薄但字字珠玑的冯霖,平静说道:“朕记得,你当年,好像是因为陆家的事情,与冯相断绝了父子关系。对于当年的事,你对朕的处置,有不满?”
“或者说,你因此记恨冯相?”南帝说话的语气不重,却总给人以不怒自威的气场,压抑得殿中人都喘不过气来。
冯霖久不答话,外间内侍恰于此时来报:“太子殿下求见。”
南帝手轻轻一扬,“让他进来。”
片刻沉寂,玄衣太子行至殿中,先是向南帝行礼,而后略过身侧冯霖,将手上密信径直递给南帝,“儿臣深知不该于此时来叨扰父皇,只是有一急事,不得不报。”
南帝接过密信,并未急于展开,而是将信置于一侧,淡淡说道:“你也是为冯游之的事情来的?”
萧祁那双与南帝七八分相似的眸子深不见底,亦是情绪难辨,他长身玉立,气宇轩昂,早有为君之势。
只见他面不改色,作金石声,“儿臣与北汉太子同为储君,情同手足,闻及他于淮安侯府出事,儿臣心急如焚,一恨不能解父皇之忧,二恨竟陷手足于危境,是而儿臣着手调查淮安侯府走水一案,誓要给父皇,给北汉一个交代。”
南帝这才重新将密信拾起,打开来问:“查到什么了?”
萧祁立于一侧,并不作答,而是耐心等待南帝将手中密信看完。
南帝展信后,面色愈加沉重,到最后,他倏地将密信掷了出去,厉声吩咐身侧内侍,“把老大给朕叫过来。”
末了,他又补充道:“把萧钰也给朕叫过来。”
他淡淡扫过台下冯霖一眼,“朕要处理一些家事,你先回去。”
萧顺自归府后,内心一直惴惴不安,直到此时内侍传旨让他入宫时,他虽惶恐不已,心底悬着的石头却终于落了地。
承明殿中,父皇面色阴沉,立于身侧的萧祁却是依旧一脸淡然、处变不惊的模样。
地上有张被揉皱了的锦笺,萧顺俯首拜时刚好可以瞥见,他诺诺问道:“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jjshu.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