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灰暗,张喆冷笑一声,摆了摆手,示意狱卒上前将她松绑放下。

狱卒的动作并不轻缓,叶帘堂一下子摔倒在地。她勉强用手肘撑着,地面又潮又湿,原本麻木的伤口在轻微的摩擦间再次泛起细密的刺痛。

张喆走近,俯下身笑道:“你看看你,本来就只是点个头的事,你非要闹到这般地步。”他目光触及叶帘堂身上的斑斑血痕,柔声问:“很疼吧?”

叶帘堂垂下眼皮,模糊的发出了几个音节。

张喆回过身,却见是蓝溪识相地双手奉来一盏茶,恭恭敬敬地候在身边。

他皱了皱眉,疑道:“你怎么在这儿?”

蓝溪仍旧垂着头,回:“宁安公公方才将将军的外袍送来了,叫我拿给将军。”

语罢她稍稍侧身,果真见一叠杏色快跑耷在椅上。

“地牢也是你们这种阉人能进的?没有下次。”张喆眯了眯眼,顺手一指着叶帘堂,向着蓝溪道:“正好,你去给她喂点水。”

蓝溪点头,双手捧着茶盏便跪在了叶帘堂身边,原想一手将她扶起来,低头却见她满身血污,无从下手,只好将茶盏喂到她嘴边,轻声道:“大人,请用。”

叶帘堂满口是血,浑浑噩噩间张了嘴,温和的茶水滚进食道,将嘴里浓重的铁锈味冲散了许多。

“忍一忍。”她听见耳畔传来低低的安慰。

叶帘堂啜饮着茶水,细微的摇了摇头,又勾了勾食指。

蓝溪心领神会,不动声色地将手中握着茶盏的胳膊抬高了些许,让宽袍足衣遮挡住她另一只手的动作。

张喆在案前翻着要记录口供的册子,抬眼见蓝溪还在给叶帘堂喂水,不耐烦道:“磨磨蹭蹭的,好了没有?”

蓝溪将被子撤开,恭恭敬敬地垂首走到他身边。

整间牢房的狱卒都是曾经陪着张喆出生入死的弟兄,他看着残息尚存的叶帘堂,抬了抬下巴,毫不避讳道:“叶悬逸,只要你愿意交代出实情,本将军方才答应你的事还作数。”

叶帘堂张了张口,发出的声音却仍旧如蚊蝇般细微。

张喆此时对她还在兴头上,并不着急,全当这是一种趣味。他走近俯下身子柔声道:“方才想说什么?再说一遍。”

叶帘堂张了张口,“……太……从……”

“你们都下去。”张喆向着身后的狱卒挥了挥手,待人都窃笑着下去,他又将耳朵凑近了些,笑道:“美人,你慢慢地……”

“我说。”叶帘堂忍着因疼痛而紊乱了的呼吸,张开嘴,发了狠地往咬上他的耳朵。

她听见自己的牙齿咬碎软骨的“咯吱”声,口腔里逐渐充满了另一种血腥气。

张喆只觉得耳朵一痛,下一瞬,剧痛感闪电般贯穿到了他的整个头部。他惨叫一声,感到一股温热的液体从耳朵处流淌下来。

他下意识地想抽刀,可另一双冰凉苍白的手却先一步做了。

“不,不……”张喆跌倒在地,刚想开口喊人,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便往他的颈间袭来,冰冷而坚硬。

下一瞬,他看见猩红色的液体自他颚下喷涌而出。

叶帘堂手握长刀,嘴里“呸”地吐出半截腥红的物什。

——那是他的耳朵。

时间仿佛凝固了,他想起身往出跑,却听见身后牢房咔擦一声上锁的声音。

是蓝溪偷偷替她锁上了牢门。

情急下,张喆渐渐松开捂住伤口的手,伤口不深,面前的人并不擅长使用他的刀。

不过耳朵上的痛却是实打实的。

他痛苦地呻吟一声,自袖中抽出臂缚短刃,猛地向叶帘堂冲了过去。

*

“什么?舅舅他对悬意用了……”三皇子李意骏张了张口,好半天才挤出那几个字,“……藤鞭?”

李意卿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推开人群便朝着北衙六军司的方向跑去。

李意乾见状一跺脚,向着李意骏道:“你在此地守好,万不能叫父皇先一步知晓此事!”

李意骏快速地点了点头,急道:“你快去看看小五,别叫他闯了祸!”

“放你的心。”

李意乾的声音融进六月的夏风里,渐渐去了痕迹。

李意骏远远地立在雪芸殿前,转动酸涩的眼珠看向宁安,良久方才开口:“……他为何非要做这些。”

宁安立在一旁,暗自叹了口气,担忧道:“将军也都是为了殿下好。”

“为了我好?”他呵笑一声,“城北也是,如今也是!我早与他说过,我不想要那些!”

“殿下!”宁安压低声道:“谨言。”

“他从来只是为了他自己,却打着我的幌子……”李意骏揉了揉酸涩的眼眶,“他从来没有考虑过我!他有想过我是什么感受吗!”

六月皇城如溶金流火,氤氲天地。李意骏红了眼眶,摇头道:“宁安,你知道的,我从没奢求过那些……”

宁安皱起眉,“殿下,莫再胡说!”

“宁安,你知道我的,是不是?”李意骏像是捉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我同你说过的,我只想要一个大庄子,里头养着各式各样的马,白日里我们就一起去郊外跑马玩耍,到了晚上再一同去酒肆畅饮……”

他瞧着宁安眉间愈来愈深的褶皱,哀求一般拉住他,“你知道的,是不是?”

“三殿下。”宁安垂下头,一点一点将自己的袖子从他手里扯出来,慢慢道:“就像将军说的,殿下只需等着,便是了。”

李意骏低头呆呆看着他空荡的手心,怔愣半晌便不再说话。

好像自春末以来,沉默变成了他的常态。

六月天气从来都是如此,清风不常至,偶然的微凉也都瞬息即逝。人间酷热难解,骄阳四野,无有遁形。

*

“你根本不会用刀。”

两三次交手后,张喆嘴边闪着残忍的笑,步步紧逼,“你固然满腔怒火,但没有规矩的怒火只想是小孩子发脾气。”

叶帘堂握着长刀的右手在轻轻颤抖。

他说得对,她不仅不会用刀,此刻体力也快要消耗殆尽了。

张喆此番的攻势更加猛烈,逼得她从牢房这头退到另一头。而她只能拼命举刀格挡,偶尔虚弱地刺出一两刃,却根本不能制造出任何威胁。

张喆这昭武副尉的职位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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