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针也并非不能取出”,黎阳春看了顾棉一眼,见他正在发呆,便停顿了一下。

“你继续”,顾棉从回忆中走出,目光紧紧盯着黎太医给美人把脉的手。

“这针能取,但却少了一套关键刀具”,黎阳春目光闪烁,“若能寻到神医后人,得到华山泉那把游丝刀,老夫有三成把握能取出来。”

“若没有呢?”顾棉轻轻皱眉。

“半成也没有,十死无生。”黎阳春说这话的同时,偷偷往周卜易那瞟了一眼。

“什么时候要,本王现在就去华府递拜贴。”

黎阳春颔首,似是不放心,又嘱咐了几句,“那游丝刀是神医遗物,有很大可能跟着华前辈下了葬,不好交涉啊……”

不好交涉吗?

顾棉大步流星。

那也得交涉!

看着顾棉离开,周卜易虚弱抬手,指了指门。

黎阳春立刻会意,对外面嘱咐了一声“不要打扰”,便关紧了门,插上门栓反锁。

“游丝刀在你手上”,周卜易用肯定的语气,“北离那边……”

“大人”,黎阳春对着周卜易直接跪下,“公主已逝,是时候该让殿下接触一些事情了。”

“大人?一而再再而三擅作主张,不如我叫你一声大人可好?”

话到最后,已动了三分真火。

“衍现在就让位,你来当……”

“大人!”黎阳春一把握住周卜易手腕,“大人,您是最该清楚大局的人!”

周卜易蓦然住嘴,只是目光越来越冷。

隔了一会儿,他嗤笑,“南边那几个跳得最欢的国君该换了。”

“您那一脉,已经在办了,另外边南军现在是我们的人在控制”,黎阳春目光炯炯,“必要时候,我们会让顾泽舟永远留在诏狱。”

“边南王牵扯的势力太复杂,暂时不能动”,周卜易拧眉,“殿下那边,通知华家好好配合。”

黎阳春点头,语气里满是忧愁,“华家不会背叛,他们很清楚自己的使命。”

周卜易闭上眼睛,遮掩了所有不该有的情绪。

他再开口,语气里已全然没有丝毫感情,“你走,走到府门叹息三声,不要跨,踩着门槛出去,然后回头看一眼门房。”

黎阳春很快消失在周卜易眼前。

顾棉快马加鞭,赶在午时二刻到了华府。

神医后人听闻三皇子至此,立刻倒履相迎,只是一直站在门口,却不请顾棉进门。

华云舒躬身行礼,“三殿下。”

顾棉扶起华云舒,面有愧色,“本王无意冒犯,只是那游丝……”

顾棉停顿了一下,这华云舒神色好像不太自然……

他心里感到有些不妙。

“游丝刀…容王殿下,不瞒您说……

“家父死得蹊跷,不,他不是死了…他……他似乎是得道了!”

“你说什么?”顾棉忽然抓住华云舒肩膀,“他没死?!”

若华山泉当真还在世,那……

“他死了…但…也不像死”,华云舒从袖中取出一张烧焦了边边的纸。

“这是家父头七那天,忽然出现在火盆中的。

“是父亲的字迹无疑!最可怕的是…是那时它……它墨迹未干!”

顾棉凝神去看,只见那上面写着——初三淬火,初十朝圣,初二刺绣,初一云游。

初七忌杀,初八入定,初九戴帽,初四五六,仙宫见我。

顾棉若有所思,默默记在心里。

“游丝刀不在华家手上,云舒亦不知它在何方”,华云舒拱手作揖,“殿下请回吧,未时了,云舒该为家父洁身了……”

“等……”

话还没说完,华云舒就好似见了瘟神一样,一面念叨着无恙无恙,一面飞快关上大门。

徒留顾棉边走边沉思。

想得太入神,手里不注意松了缰绳,待察觉时马儿已不见踪迹。

顾棉只好作罢,他没管那马,继续想着——

华山泉到底死了没有?华云舒为什么要按时给一个死人洁身?

死了的人却还活着吗?

顾棉心里咯噔一下……周卜易!

黎阳春说过的话不断回荡在他脑海。

“这…这位公子已经死了啊!”

华府在城北,离皇宫隔了一整个神都之远。

待顾棉入宫时,天已完全黑了。

他拐了个弯儿,正巧撞见一人,黑漆麻拱的也没看清是谁,只那人落了本折子在地上。

他瞧那人背影熟悉,刚欲叫住人好生分辨,只余光借着月色瞧清楚那折子的名录后,愣住了。

——《名器谱》。

顾棉鬼使神差翻开一页,这首页便赫然是周卜易的名字。

——周衍,字卜易,百器之君。

夹竹剑,亦有银环蛇、鸢尾花之称。

其剑柄剑鞘剑身皆淬剧毒。

得此一剑,可斩尽天下龙脉,造蟒蛇吞龙之势。

夹竹剑极度危险,易噬主,无计可控,暂封存。

——华苑,字山泉。此人乃是离梁燕,磨刀石。

医术高明,毒术亦冠绝天下。

素有神医美称,曾受雇以一手“游丝走脉”剔除病人全身经脉却仍能保此人不死而闻名天下。

虽性情古怪,但极为护主。

——墨鞍,字连城。鬼神斧。

墨翟嫡系后人,年仅十一便熟练墨家所有机关造化之术,并不断尝试创新突破。

……

后面的内容被大片大片墨迹污染,再也分辨不清。

如果他们都是名器谱上的兵器,那么兵器的主人又是谁?

顾棉不甘心地死死盯着最后一页那几个模糊的字看。

——百年磨九器。

——器主顾……。

顾?顾棉倒吸了一口凉气,姓顾?

看痕迹,应当是三个字的名讳!

是顾君颐、顾良平,还是顾承年?!

——周卜易,你是否站在我的对立面?!

顾棉用力捂住胸口,这本册子既然堂而皇之出现在宫中,那么拥有它的,十有八九就是皇宫的主人!

周卜易是皇上的人?!

顾棉忽然感到很压抑,他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种感觉,就如那年寒冬腊月,他被周卜易丢入冰冷的河水中。

同样绝望,同样无助。

难怪周卜易对他总这样坏,难怪周卜易总是喜欢欺负他。

顾棉紧紧攥着手指。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来招惹本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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