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新正,今年雪下得迟,开春也极早。
忽如一夜春回日暖,昨日夜里堆在弥尘院门口的两只雪狮子,今晨已化作了雪水一滩、草木一堆。
本该去承昭寺祈福的这一日,衍君起得极晚,坐在妆镜奁前绾发的时候,依旧哈欠不止,还不住地抱怨:“做你温家妇真难。”
温二公子心里直呼冤枉,只道:“你还真是张口就来。也就我家祖宗才能得你一般的待遇,若还是不满意的话,不如你替我去上朝,我代你闲在家中,可好?”
“好啊。”姜衍君面不改色回道,“若换我去朝中,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参齐恂一本。”
温尚瑾也同她一起玩笑道:“只参一本怎么行?好歹得多参他几次。”
她也只笑笑,未将此放在心上。
齐恂身后有大大小小二十余个世家的支持,参他再多也是无用的。而那些个世家,来日会成为扶持他上位的根基,除非一并除尽,不然如何都撼动不得……
眼下周樵太尉在做的,也是这样一件事。
奈何他防错了人,齐晋没有那个野心,其子齐恂,则早已将那取而代之的祸心潜藏久矣。
“又在想些什么?”
温尚瑾在她面前坐下,替她扶正了铜镜,也将她游离的思绪一并拉回。
姜衍君随口道:“在想今日该簪哪一支簪。”
“焚香礼佛,素净些好。”他如是说着,又随手递了一根青玉簪过去。姜衍君没接,转从妆奁盒中挑了一支款式相近的玉簪,递给身后的梳头婢子。
她总是有这份闲心,同他对着干。
温尚瑾今日寅时起,待某个惫懒之徒卯时才起床,梳妆后用过早膳,一番折腾下来,非要等到将近正午了,才收拾妥当出门去。
所幸北饶山承昭寺并不远,就在西京城外三四十里,也就山路难走些。
他们来得晚,许多香客都已经在下山的路上了。
曲折迂回的山路尽头,深山的古刹烟气缭绕,屋檐与梁柱早被烟火熏黑了。
这座建于前朝的佛寺,素来灵验,香火也鼎盛。
午间,肃穆的钟音回荡在山间,一声声惊起飞鸟,惊破云烟。
承昭寺的主殿,跪着一对寻常的夫妻,于佛前垂首闭目,双手合十虔诚祈求着心中愿景。
此闲行,风清。翠微影动,心宁。
佛前的三缕香烟垂直上升,像回溯流动的瀑布。温尚瑾忽然微睁着眼,侧目去看她。
她起初双手合十祈愿,继而以手加额,于佛前再拜起身。发钗尾部的流苏也随着她的动作,垂在耳旁摇摇晃晃,肃然可爱。如此虔诚的模样,倒真令人好奇,她究竟许了什么愿望。
温尚瑾再回首看向那几柱香时,原本笔直的烟雾却忽然变得曲折而凌乱,穿过的窗缝间透过的几缕阳光,缓缓蔓延,轻抚上女子的眉心。
分明春日的阳光分外柔和,佛光笼罩下的大殿也静谧。
奈何他不够虔诚,是以眼前香烟缭乱,心也不宁。
见衍君许完了愿,他也斟酌起自己的愿望来,尽管他从未信过神佛,更不会向外求。
可来都来了,便祈家人身体常健,眼前人能得偿所愿。
不管她曾许下什么心愿,哪怕那个愿望,未必就与他有关。
大殿倏尔寂静,连香灰坍塌在铜炉里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姜衍君祈完了愿,先他一步从蒲团上起身,也望向那刚刚睁眼的男子,笑道:“回去另想一番说辞,也算是应付了事了,走吧。”
温尚瑾没接她的话,正暗自气在心头。
呵,都不问问他许的什么愿。
果然是毫不在乎的。
二人从主殿里出来后,沐一段浮光,又走入了菩提树下的绿荫,绿叶垂下招摇。
巨大的树冠遮蔽几段春光,地上几片落叶,一段斑驳陆离。行人走过,带走些许青泥。
姜衍君自然不会同他主动说起,在承昭寺的佛前,她不曾想过子嗣,不曾想过与眼前人长久相守,那时心间徘徊的只有一个愿景。
她想大仇得报,也想要江山。
反观另一人,此刻在菩提树下沉静而立,单单对上她的目光,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姜衍君突然问他道:“你怎么都不问问,我在佛前祈求了什么?”
温尚瑾笑道:“管你许的什么愿,神佛不会佑你一颗祸心。何况你不也一样没问我。”
他既期许,她便也随口一问,道:“那你,许了什么愿?”
温尚瑾道:“自然是希望衍君能得偿所愿。”
他自以为还算坦诚。
可她只是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说:“我才不信。”
若你知晓我想要什么,还会诚心祝我得偿所愿吗?
软罗衣料的袖角从他的掌心滑落,姜衍君甩下他,率先出了山门,一路沿着陡峭的山阶跑去。
温尚瑾只得追在她后面,喊道:“走慢些,若是不慎摔了,你就自己爬回去,我可不背你。”
话音刚落,只见眼前人不慎踩着垂下的披帛,一步趔趄,他又赶忙追上去搀扶着。
她回首时,再也压抑不住得逞的笑颜,却还是佯装嗔道:“你就不能盼我些好的吗?”
姜衍君停在原地,回首嗔道:“你就不能盼我些好的吗?”
温尚瑾无言去解释,他一直都想着,她可以好好的。
可登山之路有千万条,她偏偏选择了最险峻而陡峭的那一条道。
偏又劝阻不得,只能由着她去。
山路难行,身侧人不知何时挽过了他的手臂,温尚瑾诧异回望一眼,只见两个婢子被落在后头,说不定就是听了她的支使。
他不曾置喙,只默许着这样为数不多的亲密。
一路缓步,直至菩提树远去了,肃穆的钟音也渐歇,回首也望不见那佛龛。
温尚瑾也平静许多,借着林叶缝隙洒下的光辉去看她,缓缓抛出一问:“那我可否问一问,你曾许下了什么愿?”
她却道:“不可说。”
少年也只是自嘲一笑,果真是如此。
那定然是个要掉脑袋的愿望。
可此刻想这些作甚?
他不去想那佛前缭乱的烟雾,不去想她阳奉阴违的那些伎俩,此刻只挽着她的手,一同向山下去。
山下有万家灯火。
——
周樵领兵回京不过四个月,京中局势就已天翻地覆,世家之间的斗争亦是波云诡谲。
短时间内齐氏背后的几个世家纷纷被清算,不是被罢黜降职,就是明升暗贬调去了边地。
姜衍君许久不曾去风筝铺里了,自齐丞相退位之后,齐氏暗中的动作就少了许多,能让她上心的消息也少之又少。
今日看完了几封密信,姜衍君便在铺子里闲坐。
春日里来卖风筝的人愈发多了,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林烟抱了个笸箩从店外回来,径直进了里屋,姜衍君便也招呼跑堂的代为看店,自己则随林烟一并到里屋去。
门栓放一落下,林烟言简意赅开口:“有两件事,沈州牧请我代为转达,问问女公子的意思。”
姜衍君道:“直说吧。”
林烟道:“昨日夜里,齐晋旧疾复发,齐府连夜请了医官过去诊治。”
姜衍君冷哼一声,心想果真印证了那位沈美人所言,齐晋怕是时日无多。于是她问:“周樵一开始就给了齐晋假的解药,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沈弗攸出的主意?”
林烟道:“那箭上的毒出自酆州,大抵还是周樵自己的意思。然而沈州牧一开始就没打算留齐晋性命,便也默许了他这样做。”
姜衍君道:“这般欺诈,就不怕齐恂有朝一日发威吗?他可不会坐以待毙。”
林烟道:“此毒不会很快发作,齐晋活着一日,便会制衡齐恂一时。世人皆想错了,齐晋大权在握,也只贪图做个权臣,并无谋反之心。反观齐恂——其心可诛。”
姜衍君道:“且说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jjshu.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