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准备了,每个里面放了六个铜板,可合规矩?”从先习俗养下来的习惯,喜好给两个荷包,就是不知道在这儿是否逾越规制。
“不逾矩,是有些人家会备些登门的铜板给别家小辈,”温时琢浅浅勾着唇角,而后缓下来抿着,“阿姐,温砌的事……”
“自食恶果罢了,不过这事确实也不太对,但不在温砌的身上,”姜满棠朝食在八仙桌上时就思忖过,赵古茹一个乡野女子,若是真认识个大人物,也不至于委身于温砌,可许久没结果的事,突然摊在面前,只能是有人特意的将这团乱麻扔过去,可这人……
她思来想去都没寻出个蛛丝马迹,但也不是全无揣测。
姜满棠瞧了眼温时琢,视线在他的脸侧落定,谢方明显是护着温时琢的,温殊宁在战场上得是允了多大的恩情,可若这么说,温时琢三年没进县里也不闻不问?
说是恩情,倒更像是上下级。
难不成是温殊宁临死前的托付?
温时琢察觉到她的目光,只是垂着眼睫,遮挡着其中的神情,他都捉摸出了些影儿的事,阿姐如何能没有猜测。
“不必太放在心上,”嗓音和风细雨,沾染着雨打芭蕉的清脆,姜满棠本也不打算放过二房那一家,所以是因着谢方出手,还是她埋下的线曝露的都不重要,“是他交代如何呢,总归是他作为一个兄长的责任,许是迟了些,但也不是全无交代。”
日月盈昃,那月牙升落,姜满棠醒时,银光显眼的低悬着,四兄妹不像先前那次突然得知要去县里,昨儿就记下了,所以早早就都起身穿好了衣裳。
她轻阖着眼眸,听着细细碎碎的动静,而后怀里钻出个滚圆的身子,姜满棠垂目,便见温淳露齿带笑,乌溜溜的眉眼弯着:“阿姐阿姐!”
姜满棠抬手敲了下他的额头,便起身披着衣裳,出去时温时琢已经将要带到集市上的东西收尾,还煮了些粥,一家子吃了些朝食,正赶上文橙来叫门。
“姜阿姐好!”钱穗跳着落定,抬高手甩着跟姜满棠问候,而后有些乖顺,手在身旁老实极了,“温二哥。”
待他颔首,才亲亲热热的和几个小的贴脸:“阿令令!娘说也要带我去集上呢!”
“我寻思着穗哥儿长这么大还没去过集上,这回娘不去,我就咬咬牙带他去瞧瞧。”文橙挽着姜满棠的臂弯,侧过头轻声道,“不过多亏了你带着我赚银子,若换了从前,即便是娘不去县里,也不会同意我带上穗哥儿,虽然在家里没甚区别,可总感觉如今这腰杆子硬一些。”
姜满棠被她逗笑,单手拎着背篓,将手中的两条鱼递给温时琢:“这还没见着铜板呢,承蒙文姐姐信任了。”
“别说是我,就是咱家公婆都且信着呢,不然能同意?”文橙跟她走在小路上,周边麦田的土腥气浓厚,温令和钱穗在前面跑得飞快,温时琢牵着温淳落后半步,温姎跟在姜满棠身侧,无形间把女娘围在了中央,“昨儿末了出门,乔姐儿她娘正跟人话家常呢,其中不乏那舌头长的妇孺,瞧见那鱼,脸色可立马就变了。”
“后来听我娘说乔氏给见着的各家都分了一些,自己家里头只留了个鱼尾。”
姜满棠神情微顿,不动声色的垂眸:“乔姐姐家里不是招的赘婿么?”
“是这么回事,却不是这么个理,有些人家招赘婿也不见得多疼爱女儿,乔家便是如此,”文橙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压低声线,“说白了,不过是用家里的女娘换个正当壮年的徭役回来,乔氏偏疼乔姐儿不也是带着条件的,这东西不就瞧个比照,再看乔氏对着乔跃棋,哪有半分条件和要求。”
乔跃琴的言谈间并不似常年被区别以待的,要么便是心粗从未察觉,自也不觉得她比男子差在何处,要么便是深处其中的刻骨,想要证明自己不比男儿差。
但总归少不了乔氏的‘平衡’。
这路不长,抬眼就到了村口,远远便瞧着温令和钱穗在车辕边站定,但姜满棠却能清楚的听见那边的动静。
“穗哥儿这是也要去县里?”周氏嗓音戏谑,偏头看向窝在里面的尤氏,“我就说那丫头惯不会过日子,领着温家那几个小的成日往集市里去,平白带坏了村子里的风气,就连钱家也开始照猫画虎了,也不知道孙婆子是怎么想的,居然同意这荒唐事,谁家没个儿子孙子呦,若养成了不良习气,都闹着往县里去那还得了,真当谁家都是独苗呢。穗哥儿,你家里如何能同令哥儿比,人家嫂子能捉鱼捕鸡,咱正经人家啊,可不能把歪风习气带进村子里。”
钱穗虽然年纪小,但自也分辨得出别人的恶意,秀气的眉宇微沉,还未开口,就被温令伸手拨到身后,他扬首:“我阿姐自是比一些老掉牙的东西会过日子,阿姐好歹还有我们四个兄妹可以带出门,总比那绝了后嗣的好,哪里是不想带,那是没得带,守着那堆铜臭能作何,埋在坟头不长草,死了都没人换成了纸钱烧过去,我阿姐名门之后,若是什么习气能让你们沾上,”
他噬笑一声,神情桀骜不驯:“平白添那个晦气,真当自己是棵大头菜,沾上点坟头灰便觉着能成书香门第了。”
姜满棠眉宇高挑,默书的时候不见他嘴皮子这般利落,话本子上插科打诨他倒是记得清楚,还一套套的,瞧给人气的:“阿令。”
听了动静,温令乖顺不少,但神色却是有恃无恐,分明知道姜满棠不会落了他的面子:“阿姐。”
周氏抬手指着温令,指尖微颤。
姜满棠抬手,掌心落在温令的头顶揉了两下,维护之意很是明显:“周婶何故这般瞧令哥儿,不过是童言无忌,想来周婶也不会这么没有容人之量吧。”
“呵,自然,不过到底不如姜丫头会教,各个养得是伶牙俐齿,我从前还不知道令哥儿这般会讲话,”周氏咬着牙根,瞥了一眼姜满棠,“不过言行举止都是言传身教,今儿我不放在心上,他日自有人放在心上,别这孩子交到了你的手中,倒让你教毁了,还不如就在温砌那养着。”
谁料,姜满棠慢条斯理地颔首:“说得是,我一向告诉他们,这狗咬了人不能咬回去,瞧这不一嘴毛,应该活活打死。”
“周婶说呢?”她的视线轻飘飘的落过去,带过犄角的尤姳,缓缓的掀开唇角。
周氏如何不晓得她在骂她,却被她噎得没话,难道还能应下不成。
倒是尤姳的视线在那两条鱼上挪不开,她昨日可瞧见了那乔家丫头拿着一整条鱼从姜氏的院子里出来,乔氏那老不死的只肯分鱼头给她,但炖出菜却没少滋味。
“姜姐儿这是又抓到鱼了,怎么不说给三婶送点?钱家、乔家,就连那罗家都没忘了,这还养着咱们老温家的孩子。”尤姳褪尽光泽的眼眸挪开,斥她没良心。
“三婶这是贵人多忘事,自古分家单过可就没有相互救济的道理,他们如今是我姜家的人,三婶独占院落,这是将胃口养大了?”姜满棠倚着遮挡的木板,压低声音只叫尤姳听了个清。
温砌被捕的事至今还没有传开,尤氏和温雒可是依着温砌的行径,有样学样的霸占了二房,虽然铜板都被赵古茹拿来通关系了,但好歹还有些棉布破被之类,最主要是衣裳。
“瞧你这丫头,我不过是开个玩笑,不给也没什么,咱家自己买就是。”尤姳强颜欢笑,视线再次堪堪落定在车辙上,嚷大了嗓音。
“是,我是该同着你玩笑,直到被你们吃干抹净。”她语调慵懒,带着倦意,仿佛并不将她的话当回事。
四周可不是她们四个,还有几个和温家比邻的婆子,尤氏从前在她们之中从来不声不响,近来二房赵氏不出门,反倒让她舞出来了,可见也不是什么老实的货色。
众人对视几眼,虽是没插话也没议论,但神情已经是不太对劲。
温时琢的手指捻着佛珠,视线落在尤姳的包袱上,他抬起长睫,清清淡淡:“想来二婶当家,对您自是关怀,这衣裳我都没见二婶穿过几次,日子也不见得太难过。”
尤姳闻言,顿时搂紧了包袱,可惜婆妇的视线已然落在上头,看清了那片衣角。
“这不是赵古茹出嫁那日从娘家带的,说是将来要给婷姐儿改身回门儿的衣裳,怎的给你了?”平素与赵古茹说得上话的房氏看向尤姳,语气里满是笑意,可藏着软绵的针。
“不过你这时候拿着,到集上去?”房虔掩着唇,状似压低,实则分毫未减的嗓音清亮。
“这不是,二嫂这些天走不开,叫我拿去衣铺问问。”尤姳捏紧袖口,才忍住了逐渐难看的脸色,颇为隐晦的睨了一眼温时琢。
文橙抵着姜满棠的肩,将钱穗搂在怀中,方才靠近时自也听见周氏带着恶意的话:“家里虽是不景气,但也得趁着娃娃小,多带出去见些街坊,免得之后别家一点小事就能扯上什么遗祸全村。”
文橙在村子里向来是好性子,听了这话,有几个年纪轻的附和着,余下的婆子便是在宽慰劝解。
驴子甩尾,木轮在泥土上碾压,陷着很深的车辙印,车辕和木轮的擦音混杂着响啼和马蹄,衬得这条路慢悠悠的。
温令没有再言语,只贴着姜满棠坐,单瞧着模样眉眼乖顺。
姜满棠往日多是带着温姎和温淳,见温令偏要挤在她身边还觉得奇怪,显然没了方才斗胜战鹅的姿态,她抬起眼眸,留意了一下,发现温令时不时便会用余光瞥一下温时琢,不由浅浅的勾着唇。
温令摸摸鼻子,起初上头冲动,过后想来有几分心虚,阿姐是显然不觉得他有错,但二哥可不一样,虽也是认同他反驳回去,但却不赞同他大半都借着阿姐的势,给了旁人非议阿姐的机会。
文橙知晓姜满棠有自己的路子,也记得自家婆母的话,从不逾矩,临下车前就俯首:“我带着穗哥儿到北市那里把野菜置换出去,你那边结束了就来北市寻我。”
姜满棠点头应好,然后拎着那两条鱼往城门口的肉摊去。
谢方老远就瞧见他们,姜满棠和温时琢本就长得惹眼,几个小的底子不俗,被她养的粉雕玉琢,即便是天光昏暗,也是难得一见的亮色。
“丫头来了?今儿又有鱼了,瞧着是比上回那只还大些,”谢方接过温时琢手中的鱼,吊斤数的空隙间才扫了一眼他,而后对姜满棠温声道,“这鱼新鲜,又是活鱼,跟上次一样四十文一斤。”
“谢叔,你们这收皮子吗?”姜满棠把自己的背篓抬到粗木桩案板干净处,掀开上方盖着的布匹,里面是四张品相极好的狼皮,上面的毛被处理的油亮。
谢方刚想吐出的斤数噎在喉咙间,诧异的垂眸,而后逐渐扩大,擦净手后又用清水洗了好几遍,才去摸那皮子:“这可是顶好品相的狼皮,你会猎狼,皮子也是你自己硝制的?”
“运气好,碰上了几头力竭的。”姜满棠还是将那张虎皮留在了家里头,毕竟虎皮难遇,就算是当真碰上了,猎杀也非容易的事。
“我这里只收过兔皮,五两银子一张,但也见过不少走皮货的掌柜,这样的狼皮,约莫二十两一匹,可成?”谢方心里打鼓,即便是力竭的狼群也不可能只有四头,她那应该还有许多,只不过并不打算全部卖掉,“方才的鱼,一只二十斤八百文,一只十六斤六百四十文。”
姜满棠颔首,想着昨日两人的商量,而后看向温时琢,他从背篓中拿出包好的皂,双手捧过去:“谢叔,这是我阿姐自己做的胰皂,清灰去油的效用极好,肉摊血污油腻严重,眼瞧着天就冷了,手常年浸泡在水里本就容易有裂,沾了草木灰定是刺痛难忍,这胰皂里添了油脂,洗能滋润着肌理,这里还有一些润膏,晚上睡前涂一些,能缓解些冬日里的冻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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