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里花香满地。掐丝珐琅的宣德炉上绘镂刻着一左一右两只狻猊兽,一股紫烟如同倒流的瀑布,散在静得吓人的空气里。

永定公主的衣饰已经重新换过,跪在太后面前哭得梨花带雨。

太后素来喜怒不形于色,写字的手都不曾顿一下,身边人却都知道她盛怒已极。

“告诉周行章,将那个姓陆的百户给哀家找出来。”太后看都不看永定公主一眼,檀口轻吐出两个血腥的字,“杖毙。”

周行章是锦衣卫指挥使,也算得上是太后的心腹之一。

公主听闻悲痛欲绝,膝行数步上前:“母后,母后,儿臣知错了。母后,你不要杀他。”

殿下众人没有人敢说话,更没人敢替那个百户声辩。

永定公主见太后不为所动,又转头去求孟司记:“孟姐姐,你替我求一求母后。”

孟司记轻轻摇头:“殿下,若非这位陆百户别有居心,怎么会惹得殿下让娘娘担心,殿下听奴婢一言,还是和娘娘认个错服个软,娘娘心里最疼殿下了。”

听孟司记这么说,永定公主脸色彻底白了,她转头四望,见刘司赞和邓彤史也不敢和她对视,便只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郁仪身上:“苏姐姐,求你帮帮我。”

郁仪叹了口气,和她一道跪在太后的面前:“娘娘,这位陆百户,下官也与他打了个照面。听说他早年供职于驯象所,后来又成缇骑,周行章周大人很器重他,虽然他只是个百户长,若一切顺利的话,不出三年便能领一所之事。娘娘若有惜才之心,就算不顾念陆百户自己,也求您顾念着周大人。”

太后不说话,也不点头,郁仪便继续说:“陆百户是武举人出身,会用双剑。内武堂中有不少人都是他的弟子,良将难寻,娘娘罚他是应当的,只求娘娘留他一条命吧。”

太后抬起头显示看了一眼郁仪,才将目光落在永定公主脸上:“映禾,你知不知道有时候你自己的尊严不仅仅是你自己的尊严,还是哀家和皇帝的尊严?”

“你是大齐千尊万贵的永定公主,这天底下多少好儿郎任你挑选,为何偏偏要把心思放在这种人身上?”

永定公主低声啜泣:“既然天底下的儿郎都能供儿臣挑选,那为何他不行?母后说儿臣千尊万贵,那为何儿臣保护不了自己想保护的人?”

“殿下!”刘司赞终于忍不住道,“听娘娘的话,快认个错。”

听娘娘的话。

永定公主这个做女儿的,不知听了多少遍这样的话。

她咬着嘴唇匍匐在地,泪珠扑簌簌地掉下来:“母后,女儿错了。”

太后看了一眼孟司记,孟司记上前来将永定公主扶起来,拿帕子替她擦脸:“公主渴不渴,奴婢给公主倒一杯雪兰茶。”

永定公主啜泣着轻轻点头,孟司记便将茶端上来。

太后写完最后一本朱批,淡淡道:“将那个陆百户,罚俸半年,杖八十。”

听了这个数字,永定公主又是一抖。

郁仪拍了拍她的胳膊示意她安心,锦衣卫用廷杖是有讲究的,想要一个人的命,十杖便能将人杖毙。若不想索命,便是八十杖也能留个活口。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郁仪不想让公主再去求情,于是主动和太后说要送公主回去。正巧有内侍来报说陛下到了,太后也没说什么,挥挥手让她们走了。

出了慈宁宫的门,是一片杏树林。

种树也讲究因地制宜,南梅北杏的说辞已践行了数百年,《汜胜之书》亦写到“杏始华荣,辄耕轻土。望杏花落,耕辄劳之”,因杏花又兼有农时的典故,太后便命人在慈宁宫遍栽杏花。

永定公主一面流泪一面对郁仪说:“苏姐姐,谢谢你。”她知道郁仪能在这时候替她说上句话,已经是救了陆百户一命了。她从自己头上拔了一根钗塞给郁仪:“这事我不方便出面,你替我找个机会打点一下,叫周行章别把人打残了。”

郁仪低声道:“这事,陆百户其实做得不周全。”

若想叫永定公主死心,法子多得很。他偏偏找了个最血腥最残忍的方式,将这煌煌朝廷阴郁的背面透露给公主看。不知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后悔。

永定公主拭了拭眼角:“我情愿他说他喜欢旁人,也不想让他用这样的法子摆脱我。他说他残忍不堪,也直直白白地做给我看,可我心里明白他不是嗜杀成性的人,这许多事身不由己,于我是,于他也是。他以为这样的法子可以断了我的念头,可我何尝不懂他?”

郁仪心道不好,公主心思玲珑剔透,陆百户只怕也没料到,这样的法子没有吓住她。

“苏姐姐,你也觉得我母后是为我好吗?”她问出这句话时,郁仪竟然一时语塞。

“我已是受用不尽的富贵了,要什么得不到呢?”永定公主笑了笑,“她心里到底是盼着我高兴,还是盼着我维护这天家的富贵体面,我比谁都清楚。”

她没再继续说下去,只对着郁仪恭敬地一福:“多谢你替他说话。”

郁仪避身不受,上前来将她扶起:“下官说的都是心里话。”

送永定公主上了肩舆,待郁仪回过身时,竟意外地看见了张濯。

他站在一棵杏树前不知过了多久,花落如香雪,唯有张濯眉目沉静澹泊,如山巅云、林上雪。可郁仪脑子里闪过的,却是他适才冰冷如江水的嗓音。

脉脉花疏天淡,云来去,数枝雪。

郁仪走上前对他行礼:“张大人。”

想起永定公主的嘱托,她将袖中的金钗递给张濯:“若对陆百户用刑,能不能从轻?这根金钗是公主殿下的心意。”

张濯道:“这本不必公主费心,周行章心里很器重陆雩,自然不会也不舍得真把他打死。”

陆雩便是陆百户的名字。

郁仪哦了声,垂下眼来看手中的簪子:“那我回头还给公主殿下。”

风吹花动,鸟惊庭树。

郁仪问:“张大人是来见太后的吗?”

风烟俱净,天高云淡。

张濯道:“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郁仪惊讶:“有什么事是下官能替张大人解疑的?”

张濯怀中有汪又与曹岑勾结的供状,已经签字画押摁了手印,何时呈交给刑部,何时便会是曹岑论罪之时。彼时在大齐,若监考官协同舞弊是重罪,轻则流放,重则斩首。而于考生而言,舞弊罪不致死,最重的刑罚也不过是充军而已。

他平静道:“若有一个人罪不致死,但你知道他迟早会作恶,只不过当下他还没有动手。你会杀他吗?”

郁仪道:“既知他会作恶,为何不能早日规劝,反而任由他作恶,这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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