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很香,清清淡淡,是家常的味道。

记忆中,除了北青罗山上那次,就数这回的面最好吃。

想不到,瞎子竟然还会做饭。

见生三口两口吃了面,一边小口小口地喝着汤,一边从碗沿上偷偷抬了眼,去看瞎子。

瞎子还是站在那张宽大得惊人的木桌边上,手边放了厚厚一摞文册,壁虎人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爬到了桌上,用手爪打开文册,嘴唇翕动,将文册上的字念给瞎子听。

瞎子一边听,一边笔走游龙,在文册上书写一番。壁虎人的声音极小,又碎又密,不像说话,倒像是什么小兽在啮食,两人就这么无声无息处理文册,午后暖风卷了花瓣,一点点扫进屋里,十分静谧。

见生怔怔地望着瞎子,不防他忽然抬头:“怎么了?”

难道他能看见?

见生有些不好意思,又担心他以为自己有意窥探,连忙喝干净面汤,捧着碗道:“多谢招待,我去洗碗。”

瞎子道:“……楼下西南角是厨房。”

见生应一声,抱着碗“噔噔噔”下楼,院子很小,西南角确实是厨房,后面还有一个巴掌大的小空地,空地中央一口井。

厨房里煮面的锅还有汤水,见生挽起袖子,索性舀了井水,连锅带碗洗得干干净净,放好碗筷,眼角又看见一把扫帚,他干脆拎起来开始扫地。

唰、唰、唰——

院子里传来扫帚擦过地面的声音。

白惜光:“……”

壁虎人心有所察,立即抬头:“主人,要不要我把这小子……”

它注意到白惜光的表情,立即将后半句话咽回肚子里。

白惜光蘸饱墨汁,淡淡道:“不必管他。”

见生忙活了整整一个下午,打扫完发现墙壁、廊柱、窗楞上都落了不少浮灰,就又开始擦洗,等到日头西斜,整个小院已经被他打扫得干干净净、焕然一新。他满意地放下抹布,伸个大大的懒腰。

他很感激白惜光,总想为他做点什么。

即使他出手相助,是因为沈莫鱼送的那份礼物,他仍是感激的。

因是因,果为果,因果不相消。

打扫完毕,他用井水擦干净手脸,又重新理好头发,这才“噔噔噔”跑回二楼,刚要抬手敲门,却见瞎子正将一册文书交给壁虎人,低头嘱咐着什么。

他不敢打扰,袖手静静立在门口。

壁虎人点头,口中衔了文书,顺着窗外墙壁游走而去。瞎子转身道:“有事么?”

见生连忙摇头,忽然又意识到他看不见:“没有,我……”

他不知该如何称呼瞎子。

瞎子?瞎公子?

必然不行!

白公子?惜光公子?

也……有点奇怪……

记相大人?

虽然有点谄媚,但就这个了。

“记相大人。”他轻咳一声,诚恳道,“多谢出手相助。”说完,他深深一揖,无论对方能否看到。

瞎子没有回应,径自在椅子上坐下,手指轻轻按着眉间,是有点疲倦的样子:“有话直说。”

见生上前一步,正色道:“在下愚钝,确实有几桩事想向记相大人请教。”

天色暗下来,瞎子住的小院自然是没有灯的,但并不阴森,只显得清幽。

“第一桩事,那金花娘娘到底是什么?”

明明有人的形状,却又有非人的力量,可以驱使诡异的红、白两种童子,可以侵占凡人的血肉。

瞎子点点头:“你继续。”

“第二桩事,为何我当时一剑下去,它就灰飞烟灭了?”

见生知道,绝不是因为自己天纵奇才、一出手便是杀招,一定是有什么原因。

而且,这个原因,很有可能与自己不死的秘密相关。

“第三桩事,”他犹豫一下,“我那夜看到的东西,今日在城中又看到了。那些……到底是什么?”

那些黑色的、污秽的、浑浊的、盘缠扭曲、却摸不到的无形之物。

很奇怪,进入这个小院之后,那些黑色的线条又不见了,他偷偷看过须弥袋,袋上的那根黑线,也不见了。

只是不知道,是真的不见了,还是自己看不到。

瞎子听完,开口道:“就这三桩事?”

见生:“就这三桩。”

瞎子道:“我也有一个问题,或许有些冒昧,不好答可以不答。”

见生:“记相大人且说。”

瞎子:“你和沈莫鱼是同门,什么门?”

原来是在问出处。见生回想一番,师门中并无人叮嘱过自己不能讲来历,只是门派就一座荒山三个弟子,恐怕说出来也无人知晓。他颔首道:“我来自北青萝。”

“北青萝。”

瞎子低低重复一遍。

没有听过的门派,或许需要打听一二。

他抬起头:“你问的三桩事,其实算起来,是两桩。”

他手一指长桌对面的圈椅,示意见生坐下。

“金花娘娘和你看到东西,都是天道。”

他语速缓而语调平,虽然嗓音十分沙哑,却更多了几分沉稳:“人间是天道的影子,天道与人、人与人,都有名为因果的东西相连。”

见生:“!”

那样邪恶污秽的东西怎么会是天道,这与他的认知绝然不同。

瞎子眉头一挑:“你一定在想,那样的东西怎么会是天道?”

天色越来越暗,整个屋子被浸泡在阴影之中.

“我也不知道。”

瞎子继续说:“这番说法,我也是从旁人那儿听来的,只是,在诸多解释中,这个解释或许还有几分可能。”

“你看到的,是被污染了的天道。”

“原本天地间自有循环,秽气在周山沉降,清气随建木而来,灵法充沛、风调雨顺,人人安居乐业、生活圆满。”

“但如今,周山、建木都没有了。”

“建木断折之时,天塌地陷、秽气不绝,形成了方圆三千里的浩瀚海,各个宗门竭尽所能,祭出十二都天阵,封住了那方土地,并交由西洲城曲氏镇守。”

“只是已经十个个甲子过去,阵法衰微,界障破损,有秽气自浩瀚海泄出,借了凡人、修士、鸟兽的躯壳,便是你见到的金花娘娘。”

“监天司中,称呼这些东西为,秽生。”

“秽生者众,你见到许多诏令,都是因秽生而起。秽生不算人,千奇百怪、不一而足,彼此之间可以相互吞噬,也会将活物作为血食。秽生者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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