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始五年之初的往事蓦然涌上心头。

正值春回大地,闻道乡中,草木虽受着蝗虫的啃噬,但还在不断努力地吐出新芽来,林中渐渐重新有了绿意,这几日的田地也热闹了起来,春耕又开始了。耕牛的哞叫在田地间此起彼伏,农人在春寒料峭中挥汗如雨,阿父又开始了带月荷锄归的奔忙。

那日,我去阿父劳作的田地里,为他送去朝食。

早晨的天地间,还笼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从这雾里看去,太阳白惨惨地挂在天上,没有精神似的,蝗虫遮天蔽日,像是一片一片黑云。

远远地,见到阿父弯着腰牵着一个沉重的铁犁正在犁地,大约是不停劳作,太过疲乏,他停了下来,一只手扶着那锈迹斑斑的铁犁,半边身子微微倚在上面,一只手撑着腰,往那僵直的背上,锤了几拳。

他的目光随着飞舞的蝗虫移动着,也许在叹息,也许在无奈。

慢慢的,他的视线穿过了飞舞的蝗虫,抵达了天空中的白日。这日轮不似平日耀眼得让人睁不开双眼,而是惨白得如同半夜的月。

他慢慢地皱起了眉头,脸上有着不安之色。

我随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到那惨白的日轮中间,有些许钱币状大的黑点。

起初,我以为是飞得极高的黑鸦,飞过天际,成了一个个黑点。但这些黑点却一动不动的,在日轮的中央停留,久久没有消失,也没有移去。

张目对日久了,眼睛有些花,我低下头,揉了揉双眼,眼睛酸胀,流下了泪来。

阿父却还是呆呆地立在原处,与那日中央的太阳黑子一样,一动不动。他脸上的神色渐趋忧愁,还有惶恐之色。

“阿父!”我唤了他一声。

他才蓦然发觉我来了,想冲我一笑,但由于忧虑过甚,他的脸也是僵硬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笑起来极为凄惨。

我问道:“阿父,你为何一直盯着这日头?”

他迟疑地开口,目光又重新回到那惨白的日头上:“日中有黑气,居日中央,久而不动,怕是……”

他顿了顿,同样说出了那个词,“将有灾异啊。”

不过是太阳黑子而已。我心里这么想着,却没有说出口,只是一边从背后的竹篓里取出陶碗,一边随口问道:“会有何灾异?”

他摇了摇头,眉头依旧深锁:“上天警示之召,凡人如何得知?只知此乃不详之兆,也许这年又非风调雨顺之年,若是没有战乱人祸,也怕是会有水旱之灾啊。”

我把那陶碗和一双竹筷递了过去,碗中是麦饭,还有些温热:

“阿父何必自扰。你看,今日这日头白了些,张目可以视之,所以能见着里头的黑点。也许,这黑点是一直有的,只是这日方见着了。若是明日再看,红轮赤日之中,这黑色或许又消失无踪了。总归是自然现象,不一定都是上天警示的灾异之兆。”

阿父接过了碗筷,却没有开始吃,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往田垄的边上走去:

“这日头中央的黑气,可是此前从未有过的,阿父长了这么多年岁,未曾见过。在先贤的书中,也从未见过。黑气若不是妖气,便是怒气,是东皇之怒啊。”

我摇头笑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妖也是没有的。阿父今日怎的糊涂了?没有妖,哪来的什么妖气?何况,东皇为何要怒?若是这天地都是东皇太一所生,那天下发生的一切也都可以归为他的杰作,他为何要对他的作品发怒呢?”

他紧锁着眉头,坐在了田垄边上,重重的一声闷响,像是跌下去的:“妖气并不一定是那鬼神之妖,只怕朝野之中,也有邪臣佞臣,这是上天不满朝廷之故。”

“阿父可很少关心朝野之事。不过我们除了交那税赋,也不事朝廷,不事天子,哪怕真是有上天预兆,要清君之侧,哪怕朝野之上,洪水滔天,我们也只能管好自己的几亩田地。”

我从那竹篓子里又取出来一小罐盐菜来:“阿父可别忧虑了。还是趁热吃饭吧,如今虽已经过了上巳,但这风还是料峭,吹个半刻,这饭食就彻底凉透了。”

他不再说话,闷头吃了两口饭,但显然心神依旧不宁。

我继续安慰道:“何况,依我之见,天下之大,日月之远,星辰之多,宇宙之辽,我们对它们都知之甚少。对于不知之事,我们便总觉得过于妖异,过于可怕,其实若是真的了解透彻了,知道了那太阳的构造,知道了它发光的原理,知道了它上面也有风雨潮汐,便什么都不怕了。”

阿父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我的话,只是埋头吃完了麦饭。我接过他的碗筷,只见他的手也有些微颤,不知道是因为连日犁地劳累过度,还是因为太阳黑子的恐慌与愁绪。

不仅是阿父,这日,许多人都在同一时间看到了晨曦中太阳中央的黑气。

而且这一现象,一传十,十传百,即使在没有新闻媒体的两千年前,谣言与恐慌也像长了腿一般,跑得飞快。

很快,乡民之中蔓延着一种紧张与惶惶不安的情绪,好像周围的一切在印证着太阳黑子所征兆的灾异。

等待了一个春天,芍药却忽得失了花苞,只剩光杆。

本该草长莺飞的季节,但见草木稀疏,不闻莺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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